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二战]犹若故人归 作者:尉迟兰心 文案: 童年你与谁度过 教堂中与谁排排坐 从前你与谁路过 走过的街道有几多 曾经你与谁凝望 共度铭肌镂骨时刻 谁让我倒流时光 亲身与你分享 谁让我倒流时光 阅览你家中每道墙 谁让我倒流时光 成你心中永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男猪依旧是作者热爱的派普,一共六段孽缘。任君随意挑选XD 还是内句话,考据党轻拍,对NZ过敏者慎入。 德三军花逆反记,击鼓传花按手印。机关算尽太聪明,谁叫人家主角命。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异国奇缘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婉瑄、约阿希姆·派普 ┃ 配角:玛格丽特·奥尔布里希、奥尔加·迈尔、奥菲利娅·德·萨伏伊、奥蒂利亚·约翰森、伊芙琳·奥尔布里希、约翰娜·派普 ┃ 其它: ================== ☆、第一章 缘来   “奥尔布里希夫人,请别忘记下午三点钟去幼儿园接我的小儿子放学。他是个调皮的小家伙,还请您多费心照顾。另外,劳烦您为我的三个孩子准备晚餐,并督促他们完成当天的作业。我的母亲病情严重,恐怕我短时间内无法回柏林。孩子们的父亲工作繁忙,这段时间就麻烦您了。”   “派普夫人,请您不要客气。丽莎已经都和我说了,我非常乐意在您不在柏林的这段日子里帮助您照看孩子们。”被称作奥尔布里希夫人的女子拿着电话听筒,微笑着说道。   这是一位年约50岁,个头中等,身材丰腴的中年妇女。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印记。但湛蓝色的眼睛却依旧明亮有神,显示出主人良好的精气神。金黄色的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鬓角的发丝一丝不乱,妥帖地梳理在一起。一身棉布的家居常服看不出些许褶皱。很显然,这是个干净整洁的女人。此时的她,正斜倚在书桌旁,眼光撇向了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刚指向了数字2。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等我回到柏林,一定会亲自向您道谢。”从听筒的另一头传来沉静柔和的声音。奥尔布里希夫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您客气了。丽莎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我们也可以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您说的对。那么,祝您一切顺利。”   “也祝您一切顺利。”   放下了电话听筒,奥尔布里希夫人顺势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她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眉头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外面的世界是1920年的德国柏林。这个国家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战争。德皇退位,十一月革命结束。街道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萧条败落的气息。《凡尔赛合约》掐住了德国的命脉,面对随着战败而来的经济危机,魏玛共和国毫无作为。绝望和疲惫似乎写在了每一个德国人的脸上。这个民族在历史的风浪中摇摇欲坠,没有人知道她将去向何方。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不论谁也不愿多待一刻。   “为什么人家穿越都去什么康雍乾盛世,我穿越就穿到倒霉催的德国?为什么人家穿越后的身份都是妙龄少女,我穿越后就是半老徐娘?这太不公平了!”奥尔布里希夫人一边忿忿不平地絮叨着,一边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发出的声响让脚下那只叫“赫敏”的波斯猫迅速躲到了衣柜底下,只露出一蓝一黄两只圆圆的眼睛机警地望向外面。   是了,这又是个三俗的穿越梗。奥尔布里希夫人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现代女子的灵魂。   林婉瑄,女,24岁,中华人民共和国魔都人。德语系毕业,在一家德国公司任职。由于抓包了男友的出轨事件,导致急火攻心的她没有看到疾驶而来的货车。一缕芳魂,就这样在魔都宽阔的街道上冉冉升起。   “人生如雾亦如梦,缘起缘灭还自在,情深缘浅不由人。有情无情苦种情。”   当她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听到有人这样对她说。   “你是谁?”她问道。回答她的却只有自己的回音。   “我这是在哪里?我会去哪儿?”她锲而不舍地追问。又听到那个声音在耳边说道:“悲亦悲兮生别离,喜又欢兮死相随。”   我勒个去,连天龙八部都拽上了。一会儿天山童姥是不是就该出现了?   刚想吐个槽,林婉瑄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再一次陷入了无意识中。等她再次清醒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位于柏林市腓特烈大街的一栋居民楼的房间里。令她高兴的是,自己还活着。令她沮丧的是,她的灵魂寄居在了一个中年妇人的身体里。不仅帅哥没得PIAO,满打满算,也顶多再活二三十年。怎么想都亏得慌。   通过孜孜不倦地研究,林婉瑄大抵清楚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叫玛格丽特·奥尔布里希,今年50岁。丈夫海因茨·奥尔布里希是一名陆军少校,牺牲在著名的马恩河战役。于是奥尔布里希夫人就成了寡妇。虽然奥尔布里希先生死前留下了不菲的积蓄,加上玛格丽特·奥尔布里希本人生活比较节俭,所以寡居的日子不算太艰苦。可是战后的德国经济极度萧条,货币贬值速度赶上了火箭,积蓄迅速缩水。为了维持生活,玛格丽特·奥尔布里希开始为一些富裕人家的孩子当保姆。她性格好,心又细,这份工作也算干得得心应手。零中评、零差评的优异成绩让她慢慢有了点小名气,不少人家都愿意请她照顾孩子。这不,派普家就托熟人找到了她。   “派普……哼,该死的有钱人!”林婉瑄趴在桌子上碎碎念着。这年月很多人家能吃饱饭都是一种奢望了,这家人居然还能请得起保姆。据说是派普夫人的母亲生了重病,要去巴伐利亚老家照顾母亲。派普先生工作繁忙,三个孩子没有人看管,所以这个重任落在了她身上。今天正是她上班的第一天。   派普家有三个男孩,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五岁。那个母亲口中“调皮的小儿子”在上幼儿园,由于年纪尚幼,还需要大人接送。另外两个都可以自己上下学了。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正是皮猴儿的时候,如果是真正的奥尔布里希夫人,对付他们也许手到擒来,可是林婉瑄……她一想到过年时亲戚家的那帮熊孩子就脑袋疼。   这简直是她两世人生当中经历的最大挑战没有之一!   见四周没有危险,赫敏从衣柜下面爬了出来,傲娇地“喵”了一声,溜溜达达地去喝水了。林婉瑄瞟了一眼这只猫妖,它似乎是唯一觉察到奥尔布里希夫人已经被换了CPU的家伙。一直和林婉瑄不亲近,拒不接受新主人给自己起的新名字,还总是一脸警惕地瞪着她,这让林婉瑄哭笑不得。   当赫敏喝完水,扭着屁股踱到墙角清洁个猫卫生的时候,林婉瑄又抬头看了一眼挂钟。两点半了,是时候出发去接熊孩子放学,给熊孩子们做饭,盯着熊孩子们写作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偶开新坑鸟~~请大家热烈地鼓掌以及支持~~~MUA MUA~!! ☆、第二章 熊孩子的心思你不懂   派普夫人的小儿子,约阿希姆·派普的幼儿园离市中心不远。此时出发时间刚刚好。和煦地春风为这座沉寂已久的城市带来了些许生机。路边的菩提树露出了点点绿意,在风中轻柔地拂动,似是在翩翩起舞。当林婉瑄卡点溜达到幼儿园的时候,家长们大多已经候在了门口。而大门的另一边,和现代的林婉瑄一般大的幼儿园老师正领着一群小豆包们走来。孩子们见了亲人,都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哪个娃娃是约阿希姆·派普啊?”林婉瑄犯了愁。德国人也太不靠谱了,不事先给张孩子的照片,万一领错了怎么办?   正琢磨着这个问题,只见幼儿园老师满脸笑容地迎着林婉瑄走了过来。   “您就是奥尔布里希夫人吧?派普夫人向我提起过您。这是约阿希姆·派普,我把他交给您了。”老师笑容可掬地对林婉瑄说道。   “您…您怎么知道我是……”林婉瑄诧异不已。   “班上学生的家长我都认识,只有您我不认识。”这个答疑解惑让林婉瑄顿时在心里向全体德国人道了个歉。   “派普,快跟奥尔布里希夫人回家吧。”老师低下头对一个小萝卜头温柔地说道。林婉瑄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去,双眼瞬间挤成了两颗桃心。   好一枚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健气正太!   林婉瑄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要不是顾忌着老师,早就流口水了。   小!正!太!   此时,这枚小正太一本正经地抬头看向林婉瑄,湖蓝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探究与好奇。他礼貌地问了声好。   “奥尔布里希夫人真是和蔼可亲。”老师笑着说道。如果她知道林婉瑄的内心正在疯狂地狼变,绝对誓死也不让约阿希姆·派普跟着她回家的。   一路上,林婉瑄理直气壮地牵着约阿希姆·派普柔软的小手,扮演着慈眉善目的狼外婆。   “小派普,想吃甜甜圈吗?”   “嗯…谢谢您,但是我不想吃。”   “小派普,想喝汽水吗?”   “谢谢您,我不想喝。”   “小派普,想跟我去公园玩吗?”   “……我想先回家。郝斯特在家等着我。”   “……”   “奥尔布里希夫人,您为什么要叫我小派普?”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爸爸妈妈叫我阿希姆,哥哥们叫我约亨。”   “我就叫你小约亨吧。”   “为什么要叫我‘小’约亨?我已经不小了,明年就要上小学了。”派普一面伸着小腿迈着步子,一面认真地说道。   “好,以后就叫你约亨。”为了给初次见面的小朋友一个良好的印象,林婉瑄拼命忍住了想要揉搓他小脸蛋的欲望,一本正经地装大尾巴狼。   “奥尔布里希夫人,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派普突然间停了下来,站在街边问道。   “……你们家不是在维尔莫斯多夫吗?”林婉瑄满脸黑线地问道。虽然已两世为人,但路痴这个属性一直坚定不移地跟随着她。   “是的。所以刚才那个路口应该向右转。”派普一副小大人的表情,如果可以,林婉瑄坚信他会毫不犹豫地发动嘲讽技能。   “……我可能是搞错了。对不起。”林婉瑄无比郁闷地领着派普,在他的指引下终于步入了正途。   按照派普夫人给的门牌号,林婉瑄将她的小儿子安全带回了家。这是一间位于二楼的宽敞的公寓。包括四个房间,一间储藏室,一间浴室,外加一间厨房。公寓内有中央供暖,还有热水供应,甚至还有电梯。和自己那间狗窝相比,这里豪华的令人发指。   该死的有钱人!   随着派普的一句“我回来了”,林婉瑄敏感地察觉到了家中不寻常的气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穿着卡其色背带裤的忧郁正太,他一脸深思地捧着书本望向窗外。听到响动后,忧郁地看了林婉瑄一眼,忧郁地问了声好,又忧郁地低下头继续看书了。这应该是派普夫人的大儿子贝尔泽·派普,上小学四年级。多大点儿的孩子啊心事就这么重,不好,不好。   紧接着,是比忧郁正太小一点的阳光正太。此时正窝在沙发上兴高采烈地吃饼干,看到进门的弟弟和林婉瑄。和前者交换了一个“这就是那个谁?”——“嗯,这就是那个谁。”的眼神,裂开嘴问了声好,又继续啃饼干了。这一定是派普夫人的二儿子郝斯特·派普。他应该上小学二年级,看着挺瘦居然是个吃货。他的小弟弟约阿希姆·派普见了二哥无比激动,凑到哥哥身边,伸手就要拿饼干吃。   “不许吃——”林婉瑄气运丹田的一声吼吓得贝尔泽的书掉在了地上,郝斯特的饼干掉在了沙发上,派普的小手僵在了半空中。   “奥尔布里希夫人,为什么我不能吃饼干?”还是派普反应快,他嫩声嫩气地问道。   “吃东西之前要洗手!”林婉瑄是个洁癖,即使她知道派普的小手一点也不脏,但还是见不得人吃东西之前不洗手。   “哦。”别看派普个子不高,动作却相当敏捷。他迅速从沙发上蹿了下来,乖乖地跟着林婉瑄走进了浴室。熟练地搬了一把小板凳,站在上面接着龙头洗了手。这让企图抱起他的林婉瑄异常不爽。   洗完手,派普扬起小脸认真地问道:“我可以吃饼干了吗?”   “可以了快去吃吧。”林婉瑄笑眯眯地说道。   时间还早,林婉瑄看了看徜徉在书中忧郁的贝尔泽,又看了看凑在一起咔吧咔吧嚼饼干的郝斯特和派普。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奥尔布里希夫人,您为什么总是看着我们?”派普突然间停止了咀嚼,疑惑地问道。   因为你们是牌亮条顺的小正太。   “……我在想你们什么时候写作业。”   “哦……”发声的是郝斯特,他嘟囔了一句“怎么和妈妈一样啊。”颇不情愿地站起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贝尔泽仍旧盯着书本看。   “我说,忧郁的少年。”林婉瑄说道,“你是不是该写作业了?”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自己现在的角色!从小她就不爱学习,每天都被家长逼着写作业。当时她暗暗发誓,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一定不强迫他们学习。真是造化弄人,如今她跑到几十年前的德国强迫别人家的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简直惨无人道!   “唉!”忧郁的少年深深地叹了口气,拿着书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林婉瑄听到身边“嘻嘻”的笑声,一脸好笑地看着正在偷笑的小派普。   “你在偷乐什么?”   “贝尔泽总是这样。好像总是在担心着什么。”派普坐在沙发上摇了摇脚。   “你没有作业可写吗?”林婉瑄坐在他旁边问道。   “没有可以写的作业。但是有要动手操作的作业。”   “什么?”   “去菜市场买菜。”   “……”德国的孩子真幸福。   “你分得清芬尼和马克么?”林婉瑄故意要逗逗小派普。   “当然分得清!”派普自豪地说道。   “那我五分钟后带你去菜市场。”   “还是我带您去吧,我想您可能不认识路。”派普一本正经地说道。林婉瑄敏感地察觉到了他那双蓝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戏谑。   “……”你个天使面孔魔鬼内心的熊孩子。   正说话间,郝斯特一路小跑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二话不说掰开弟弟的一双小手就开始数数。数完了弟弟的,又开始数自己的。直到数到第十五根手指头的时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点头又跑回了房间。   “你哥哥这是在算算术?”林婉瑄憋笑憋到内伤。原来古今中外的孩子们都用同样的方法完成他们HOLD不住的计算题啊!不过郝斯特都上二年级了,为什么还在数手指头。中国小学生二年级都要对乘法口诀表倒背如流了。   “他最近学了二十以内加减法。”   二十以内加减法!林婉瑄悲愤了。   “奥尔布里希夫人,您怎么了?”派普问道。   “没怎么。你带我,不,是我带你去菜市场买菜吧。”   “好。”   “你有钱么?”   “没有。”   “……”没有你买个大头鬼!   “奥尔布里希夫人,您不舒服吗?”   “没有……”   林婉瑄拉着派普的小手刚要出门,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进了郝斯特的房间。只见这位阳光正太正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着作业本看。   “郝斯特,先别写作业了。等我和约亨买菜回来,我教你加减法口诀。”   “您说什么‘口诀’?”郝斯特一脸茫然地问道。   “就是让你能高质量高效率的写完作业的东西!”   “真的吗?”   “真的。”   “这样不算投机取巧吗?”   “当然不算。”这孩子什么脑回路?德国人就是一根筋!   “好,我等您回来。”   “小约亨,想吃什么?”林婉瑄依依不舍地摸着衣服兜里的马克问道。如今德国通货膨胀,蔬菜贵得很!派普这个该死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当然不知道生活艰辛,她林婉瑄的生活可是要精打细算的!   “嗯…”派普抿起了嘴唇,这个表情过于严肃,和小小的他极不相符。   “买一些火腿、鸡蛋和土豆吧。或者来些香肠。”   “好……”林婉瑄颤抖着掏出为数不多的马克,送到了派普手里。“去买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再见了,我亲爱的马克。   当派普艰难地提着买来的食品向林婉瑄走来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快把东西给我拿着!”这孱弱的小身板要是给压塌了,他妈妈还不杀了她。   “我自己可以的,奥尔布里希夫人。”派普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小小年纪还挺逞强。林婉瑄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给我吧,你的作业完成了。”   “我真的可以的。”派普坚持道,“您年纪大了,比我更需要帮助。”   你才年纪大了你全家都年纪大了姑娘我二八年华好不啦!林婉瑄咬牙切齿地瞪着派普,她突然发觉这熊孩子一点也不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十岁的小派普是不是很可爱呀~~(照片右边那只,左边是二哥)   请自行想象他小五岁的样子~~ ☆、第三章 如何正确对待熊孩子   “郝斯特,如果你不赶快熟练运用计算口诀,等你学到了百以内加减法,你就是把你弟弟的袜子脱了也没有用!”   “贝尔泽,世界如此美好,为什么你总是一脸蛋疼的表情?……什么?什么是蛋疼?就是步子迈大了那种感觉……”   “约亨……你的脸怎么了?”   “奥尔布里希夫人,我也想学计算口诀。”   “你现在不需要学这个。先告诉我你的脸怎么回事?”   “没怎么。请您教我计算口诀吧。还有您那天和郝斯特说的以后会用的乘法口诀。”   “耳朵还挺尖。你先说为什么非要学这个?”   “……我可不想将来像郝斯特那样掰着别人的手指头写作业……”   “……再说你的脸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   “没有解释,没有口诀。”   “……被打了……”   “什么?!被谁打了?!”林婉瑄瞪着派普带着青紫的小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汉斯·舒尔茨。”   “他是干什么的?”   “同学。”   “为什么要打你?”   “看我不顺眼。”   “……”汉斯小童鞋你以为自己是陈浩南呐!   “老师知道吗?”   “不知道…”   “明天我要去找她谈谈!”林婉瑄气得七窍生烟。这个讨厌的小鬼,万一把我们家小约亨打破了相怎么办!   “您现在可以教我计算口诀了吗?”   “……可以。不过,我先要给你擦药水。”   “谢谢您。但我想不需要了。”   “为什么?”   “妈妈说这种轻微伤,自己会好的,不用理会。”   “不行。”   “真的不需要了。”小嘴又抿上了,这是跟谁闹别扭呢。   “不擦药,没口诀。”   “……好吧。”   当林婉瑄蹲下-身体,细细地用面签蘸着药水往派普的小脸上抹的时候。她很容易便注意到派普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的肌肉。不过这孩子的嘴巴抿得很紧,不肯表露自己的情绪。   “疼吗?”   “不疼。”   看着他倔强的神情,林婉瑄忍不住摸了摸他带着小绒毛的脸颊。派普下意识地想躲开,但顿了一顿后,并没有这样做。只是睁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婉瑄看。   “谢谢您,奥尔布里希夫人。”   令林婉瑄感到欣慰的是,派普家对孩子的教育很到位。几个男孩子都很有教养,虽然偶尔也有淘气的时候,但总体上很乖,自律性也较强。不像亲戚家的熊孩子那样惹人厌烦。特别是,他们对林婉瑄都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也还听她的话。看来派普夫人临行前没少下功夫。几天之后,林婉瑄竟然觉得当个孩子王,看管小鬼头们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林婉瑄找到了老师,义正词严地谴责了汉斯·舒尔茨打人的行为。老师闻言后震惊不已。郑重其事地向林婉瑄道了歉,并说这是自己的失职。然后她马上找来了舒尔茨夫人,向她说明了舒尔茨的行为。   “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汉索尔,你怎么解释?”舒尔茨夫人同样非常震惊,她板起脸问道。   “我没有打他,妈妈。”汉斯·舒尔茨是个大块头的孩子,明显发育过剩。比纤细的派普壮实不少。   “没有?那派普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舒尔茨夫人生气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不仅打人,还不承认错误。   “我怎么知道?”舒尔茨憋着嘴说道,他看起来委屈极了。   “总不能是派普自己打的自己吧。”林婉瑄忍不住插嘴道。当她无意中看向站在身边默不作声的派普时,脑袋里突然警铃大作。   该不会真是这个熊孩子自己打的自己吧?昨天她听郝斯特提起,舒尔茨一向与派普不合,据说是舒尔茨嫉妒派普的成绩好,又招人喜欢。时不时的对派普冷嘲热讽,据说还往派普的储物柜里放过蛇,把派普吓得不轻。不过由于派普夫人的宽宏大量,并没有追究这件事。果不其然,老师主动提起了这一段。   “舒尔茨,你之前往派普的储物柜里放蛇。这次又打他,实在太不应该了。”   “我真的没有打他!”舒尔茨急得就差跺脚了,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林婉瑄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派普,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这熊孩子绝对是记恨舒尔茨之前的行为,演了出苦肉计。想到这里,她开口说道:“舒尔茨夫人,我向老师反映这件事情。并不是非要争论出谁是谁非,我最终的目的,是希望孩子们能和平相处。也许派普也有他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们都需要加强对孩子的管教。”   “您说的是。但是汉索尔这孩子……”舒尔茨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实在是让人气恼!我感到十分抱歉,夫人。等派普夫人回来,我要亲自向她道歉。”   “妈妈……”舒尔茨终于哭了起来。林婉瑄暗中瞪了派普一眼。小小年纪心机就这么重,长大了还不得闹翻了天!嗯,还真是。过十几年德国又开战了,看他这趋势,团灭对手不是问题。   “孩子们都回家吧。舒尔茨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派普好好休息。”老师站出来打了个圆场。   “我们走吧。”林婉瑄松了口气,拉着派普离开了幼儿园。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一直无言到家,林婉瑄发现贝尔泽一如既往的在房间里伤春悲秋,郝斯特一反常态的没有回来。不过现在她顾不上这些,她认为非常有必要对派普进行二次教育。   当派普洗干净手,坐在沙发上准备吃林婉瑄昨天烘焙的布丁时,林婉瑄沉声问道:“约亨,我问你,你脸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派普默默地把布丁放了回去,静静地看着林婉瑄。   “是你自己弄的,对不对?”   派普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你想要报复他,就用了招苦肉计,是不是?”   派普低下了头,不安地揪着衣角。   “约亨。”林婉瑄突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一股莫名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她顺了顺气,坐到了派普身边,抬起他的小脑袋,让他和自己对视。   “我不知道你的母亲平时如何教育你。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会对你讲类似不要使心计、耍心眼的话。成人的世界很残酷,有些手段你不得不用。”林婉瑄顿了顿,以便小小的派普能够记住她的话,之后又继续说道。“我只希望你牢记一点,永远不要利用真正关心你的人,永远不要利用你的亲人。信任就像一张纸,你把它团成一团,不论如何抚平,终究会留下痕迹的。如果不想曾经在意你的人都远离你,就不要利用他们对你的真心。明白吗?”   “我会记住的,奥尔布里希夫人。”派普湖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歉疚之情,他低声说道。“对不起。”   “你知道骑士精神吗?”在现代,林婉瑄一直很推崇欧洲的骑士精神,她认为现代人特别是现代男人最缺乏的就是骑士精神。有些人猥琐的过了一生,还不如有些人英勇的死去。正如诗里说的,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知道。”派普点点头。   “你知道骑士有八大美德吗?”   “不知道。”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这不仅是骑士的美德,更应该是为人的原则。”林婉瑄决定从娃娃抓起,培养出个现代骑士。她想了想,又添油加醋了一番。“我们日耳曼民族从来都是伟大的,作为日耳曼的子孙,我们要牢记并遵循这些美德。让自己一点点强大起来,给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一点颜色看看!”赶快打住吧,越说越不对味儿了。   “给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一点颜色看看……”派普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坏了,我不会培养个小纳粹出来吧!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我记住了。奥尔布里希夫人。谢谢您。”   嗯,这次重点对了。   “奥尔布里希夫人……能不能……”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   “我不会告诉你父亲的。但你要保证永不再犯。”林婉瑄快要笑死了,原来大家小时候都是一样一样的啊。派普先生她见过几次,是一个异常严肃的人,对孩子们的要求也非常严格。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小派普一定有苦头吃了。   “我保证。”派普挺起胸膛,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相信你。”林婉瑄摸了摸他金黄色的小软毛。多么懂事的好孩子啊!   派普裂开嘴灿烂地笑了起来,林婉瑄被这小正太萌到外焦里嫩,终于伸出魔爪干了她一直想干的事儿——我揉我揉我揉揉揉!   “嘶——”   “哎呀呀揉疼了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嘿嘿嘿……”   “……奥尔布里希夫人,您怎么了?”   “没……没怎么……郝斯特为什么还不回来?”赶快转移话题。   “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   “今天算术测验,我不仅完成的最快,还是班里唯一得满分的。老师表扬了我!”郝斯特得意地说道。   “然后呢?”林婉瑄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郝斯特突然脸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他亲爱的弟弟派普童鞋一边啃布丁一边嘿嘿笑了起来。   “有女同学找你请教问题了?”林婉瑄挤眉弄眼地问道。顺便瞅了一眼偷笑的派普,这娃娃快成精了。   “……”   “挺好的,挺好的。下次把同学带到家里来作客嘛,我给大家做好吃的。”   “太好了!”派普欢呼道。郝斯特瞪了他一眼。又挠了挠头皮,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何正确地对待熊孩子,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林婉瑄自认已经小有所成。当然,熊孩子总能出其不意地让你焦头烂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信任与依赖   在林婉瑄的强烈要求下,派普主动向老师承认了错误,并郑重其事地向舒尔茨道了歉。正如她所预料的,老师并没有再追究这件事,反而赞扬派普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舒尔茨和派普也冰释前嫌,两个人竟然成了好朋友。这件事在小派普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位永远笑容可掬的奥尔布里希夫人了。   一天晚上,跟赫敏斗智斗勇了半天,正准备卧倒的林婉瑄接到了来自派普先生的电话。   “晚上好,奥尔布里希夫人。”派普先生的声音是德国人特有的铿锵有力。“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您。”   “没关系的派普先生,您有什么事吗?”林婉瑄直觉那三个熊孩子肯定出了什么事,不然派普先生不会这个时间打电话。   “阿希姆在您走后不久突然发起了烧。看样子明天不能去幼儿园了,我想问问您,明天早上能否来家里帮忙照顾一下这孩子?当然,如果您有其他安排的话,完全可以拒绝。我知道这非常麻烦您……”   “当然没问题!”林婉瑄一听说派普发烧了,心下立时一紧。下午的时候就感觉这孩子恹恹的,精神萎靡。她以为是白天幼儿园的室外活动让小家伙累了,并没有在意。谁知竟是生病了。林婉瑄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内疚感,认为是自己没能照看好派普。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派普先生的请求。“明早八点我准时到。”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奥尔布里希夫人。”   “请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放下电话,林婉瑄竟是一夜没睡好。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总是惦记着派普。这一晚上,小家伙一定难受坏了。   凌晨时分,林婉瑄像诈尸一般从床上跳了起来,直接跑到厨房里熬起了香菇瘦肉粥。小时候,每当她生病的时候,妈妈总是要给她熬上一锅软糯香甜的粥。每一颗晶莹剔透的大米中,都饱含着母亲的关爱。即便是病着,她也能感受到满满的幸福。爱吃的人大多喜欢研究如何做吃的,林婉瑄的厨艺深得老娘的真传。她决定把这份爱心传递给远隔重洋还远隔N多年的派普。   香喷喷的一锅粥熬到天擦亮便大功告成。林婉瑄整装待发,一早便敲开了派普家的大门。时间正好,派普先生马上要去送另外两个孩子上学了。他再三向林婉瑄表达了谢意。林婉瑄在派普先生出门后,第一时间冲到了派普的房间里。   只见那孩子整个人都陷在床里,严丝合缝地裹着棉被,看着竟是小小一只。眉头轻轻皱着,两颊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烧还没退。林婉瑄刚想伸手试试温度,派普竟然睁开了眼,冲着林婉瑄露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   “早上好,奥尔布里希夫人。”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闻到您身上的味道了。”   “什么味道?”我有狐臭?没发现啊!   “矢车菊的味道。”   林婉瑄恍然大悟。在现代,她一直中意Burberry的英伦迷情,这款香水正是矢车菊的味道。当她穿越到这里后,惊讶地发现奥尔布里希夫人平日使用的香膏竟然也是矢车菊味道的。这让她非常高兴,每天都会在耳后和手腕处擦上一点。看不出这小家伙鼻子还挺灵。   “你感觉好点了没有?”林婉瑄柔声问道。她摸了摸派普的额头,还是有些烫。   “晕。”   “起来吃点东西吧。吃完东西再吃药。”林婉瑄把派普扶了起来。让他靠着枕头坐着。自己端出了熬了很久的爱心粥。   “好香!”派普吸了吸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婉瑄手里的碗。果然是小孩子,见到好吃的就忘乎所以了。   “尝尝看,喜欢吃吗?”林婉瑄喂了派普一大口。   “好吃!”派普吸溜吸溜地把粥咽了下去,忙不迭地点头。“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林婉瑄不禁有些得意。你们这帮可怜的歪果仁是没福气体验我大中华美食文化的嘞!   “喜欢吃就多吃一点。你现在需要补充能量。”   派普此时已经顾不上答应了,他大口小口地喝着粥。露出了满足地表情。不一会儿,一碗粥便被他喝光了。   “还有吗?”派普咂了咂嘴,满脸期待地问道。   “有是有,不过要留到中午再喝。吃太多东西会消化不良的。”   “哦。”派普瘪了瘪嘴,一副意犹未尽地模样。   “如果约亨喜欢,以后我常给你做。我还会做很多你没吃过的好吃的,有机会都做给你吃。”林婉瑄对自己的厨艺得到了孩子的赞美表示激动。一激动就开始许愿了。之前本着低调行事的原则,她一直都规规矩矩的给孩子们做歪果仁吃的食物,倒也没出什么差错。今天被派普首肯,林婉瑄许久不在人前施展的技艺又蠢蠢欲动地想跳出来表现了。   就像妈妈对待生病的自己那样,林婉瑄喂派普吃了药,又把他放平躺好。   “再睡一会儿吧,约亨。”   “奥尔布里希夫人,您能不走吗?就坐在我旁边。”   “我哪儿都不去。”   “我能叫您玛格丽特阿姨吗?”   “当然可以。”   “玛格丽特阿姨,我睡不着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不想听故事。”   “那你就乖乖躺着,总之这几天你要好好休息。”   “玛格丽特阿姨,您能给我唱首歌吗?”   “唱什么歌?”果然是穿越必备元素,即使穿越成老太太也不能避免唱歌。可惜男主角实在太小了点。林婉瑄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儿歌,发现德语的儿歌自己只会唱一首Sieben Hummein(七只小蜜蜂),她刚想高歌一曲,却听得派普说道:“我不想听儿歌。唱点别的什么吧。”   “……”最烦这样的客户。林婉瑄又迅速搜索了一遍大脑。发现自己也只会唱一首德国成年人歌曲。她坐在床边温柔地注视着派普,一边轻抚着他金黄色的发丝,一边娓娓唱道。   Meine Zweifel war’n ihr Geld nicht wert   Sie ergaben sich stumm   Du bist alles was mein Herz begehrt   Es schlgt pausenlos um sich herum   Hr für immer auf in mir zu ruhn   Hr für immer auf in mir zu ruhn   Wie ein Clown in viel zu groen Schuhn   Ich wei nicht mehr wie mir geschieht   Alles an mir will zu dir   Mein kühler Kopf   ffnet Tür und Tor   Weit über beide Ohren   Lsst Blut in meinen Adern gefriern   Als ob mein Bauch   Sich im Rodeln übt   Scheie bin ich verliebt   Hab jetzt schon viel zu viel zu verliern   ……   我不曾正视他们的金钱   他们最终缄默无言   你是所有我心灵的渴求   这颗心搏动在每一瞬间   倾听我惯有的寂寥   踏下每个步伐   像穿着太大的鞋的小丑   我到底怎么了已无法知晓   我的所有 都属于你   我冷静的头脑   敞通所有的门道   远远临在两耳的上方   让血液在我的血管中释放   我的肚子是否   也贴在雪橇上随着滑行   见鬼!我爱上了你   现在失去的已太多   ……   她唱得很轻,仿佛怕吓到躺在床上的派普。她不记得自己唱了多少遍。直到派普在她婉转轻柔的歌声中,逐渐进入了梦乡。他小小的身体团成了一团,无意识地向林婉瑄的身体靠了过来,嘴里喃喃叫着“妈妈”。这一瞬间,林婉瑄竟感到眼眶湿润了。如果说穿越伊始她还有什么抱怨和不满的话,现在全部烟消云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http://play.baidu.com/?__m=mboxCtrl.playSong&__a=1782045&__o=/search||songListIcon&fr=ps||www.baidu.com#loaded   Das Liebeslied的试听地址。这首歌相信很多亲都不会陌生,也是我本人比较偏爱的一首德语歌。 ☆、第五章 依依不舍   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旺盛的,不消两天的功夫,派普的病就好了。整日活蹦乱跳的不要太欢乐。人小鬼大的他记性很好,每天都眼巴巴的等着林婉瑄给他做好吃的。林婉瑄也没有食言,几乎把她前小半辈子所学之精华都使了出来。以确保小客户们的满意。   郝斯特自从熟练掌握了计算口诀之后,派普夫人再也不用担心他的数学成绩。他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和女同学的崇拜,郝斯特觉得林婉瑄简直是天底下最棒的阿姨。每天写完作业就围在她身边团团转。这让林婉瑄有点头疼,因为对付一只派普已经很费精力了,再加一只派普,她的能量值就快不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在忧郁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贝尔泽,林婉瑄和另外两个小家伙相处得非常愉快而又亲密。她发现其实获得孩子们的信任和依赖很容易,端看你是否用心。想到现代某些不负责任的家长,林婉瑄感到十分痛心。   在和谐相处的日子里,林婉瑄陪着孩子们做了几件事。第一件是参加了幼儿园举办的运动会。派普先生照例很忙,由林婉瑄代替他出席。小派普参与了短跑和跳远项目,并获得了名次。小家伙拿了奖品,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观众席上,送给了林婉瑄。奖品很简单,是一枚小鳄鱼造型的钥匙扣。林婉瑄却像高兴得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扣收了起来。抱着派普亲了又亲(终于奸计得逞了)。这孩子身上总是有一股清香的肥皂味,不像其他这个岁数的小娃娃,浑身都是汗馊味。   第二件事是配合幼儿园的活动,陪着派普参观了烈士陵园,并在阵亡的烈士墓前献了花。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了两百多万名军人,加上在战争中死去的平民,德国几乎丧失了12%的人口。老师在提起这些数字的时候语气异常沉痛,她不断地告诫孩子们,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不要再次让德国陷入战争的泥潭中。林婉瑄一边听一边暗暗点头,别看这老师挺年轻,三观还是很正确的。当她瞟向身边的派普时,发现这孩子正一脸深思地表情,嘴唇抿得紧紧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的状态和他的年纪完全不符。活动结束后,林婉瑄见派普还是很沉默,忍不出问道:“约亨,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阵亡的将士们。”派普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   “说说看。”   “上一次战争我们阵亡了那么多人,却还是失败了。周围的国家都来欺负我们,我觉得,这样太不好了。”   林婉瑄愣了一下。她猜想也许是曾经当过军人的派普先生的某些言论被派普听到了。   “所以呢?”她问道。   “所以我们的国家必须强大起来,战胜其他国家,才能不被人欺负。”   “啊?”这孩子想的和老师刚刚的中心思想满拧啊。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约亨,老师刚刚告诉我们,要珍惜和平。”林婉瑄循循善诱道。这孩子将来要是投靠了纳粹,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现在的和平一点也不好。”派普皱着眉头说道。林婉瑄忍不住伸手将他的眉心抚平。   “怎么不好?”   “我们在受欺负啊!”   “那你是想再打一仗?”   “嗯……反正我想当军人!”不愧是小孩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约亨,当军人很辛苦的。在战场上吃不饱穿不暖,随时有可能丧命。你的亲人每天都会为你担忧。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生活?”   “军人,就是要保家卫国。”派普的眼神里透露出了坚定不移。   “但军人不代表侵略。”   “……反正我想当军人。”   “……”   林婉瑄决定无视这个话题。反正派普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纠正他的思想。趁着希特勒还没出现,把派普心中邪恶的小火苗扼杀在摇篮之中。说归说,林婉瑄还是脑补了一下派普长大后穿党卫军军服的样子,她认为一定帅气逼人。那画面太美真心得使劲盯着看。   第三件事是为参加郊游的郝斯特准备午餐。当郝斯特和派普看到一饭盒诱人的食物时,眼睛都移不开了。结果等第二天下午郝斯特回家时却一脸闷闷不乐的神情。林婉瑄追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是同学们看到郝斯特别具一格的午餐后纷纷围了上来,都想品尝一下。郝斯特不好意思拒绝,每个同学都分了一点,结果就是自己没得吃了。幸好那个追着他问问题的小姑娘分了他一半三明治,不然郝斯特就要饿肚子了。这让林婉瑄哭笑不得,她早就发现郝斯特的性格有些偏软,为了不让他以后吃亏,她告诫郝斯特以后一定要懂得适时的拒绝别人才好。   就这样又过去了几天,林婉瑄接到了派普夫人的电话。   “您好,奥尔布里希夫人。”   “您好,派普夫人。”   “这段时间多亏了您的帮忙,孩子们的生活才能得到保障。我听孩子们的父亲说,您把他们照顾得非常好,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您太客气了,派普夫人。您的孩子乖巧,聪明又有教养。我非常喜欢他们!”   “谢谢您的赞扬!我母亲的病很快就要痊愈了,三天后我将回到柏林。您的工作也能告一段落了,您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您三天后就要回来了?”林婉瑄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真有点小失落。她很舍不得离开孩子们,特别是派普。虽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但她和孩子之间已经建立了深刻的情谊。   “是的。届时我将亲自登门致谢!”   林婉瑄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孩子们听说妈妈就要回来的时候,反应不一。贝尔泽表现得很高兴,郝斯特先是高兴了一阵,然后又恋恋不舍地看着林婉瑄。派普则干脆抱着林婉瑄的腿,满面忧愁地抬头看着她。   “我舍不得您走。”派普可怜兮兮地说道。   “我也舍不得离开小约亨呀!但是你妈妈回来了,你就不需要我照顾了。”林婉瑄蹲下来摸着派普的小脑瓜说道。   “我舍不得您。”派普干脆钻到了林婉瑄的怀里,紧接着她听到了几声抽泣。她无言地抱着派普,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就算我不能天天来照顾你们了,但是也可以来看望你啊!你也可以来看望我。”   “真的吗?我可以去看望您吗?”派普抬起了小脸,上面交错着泪痕,他抽了抽鼻子问到。   “当然可以啦!我可以继续陪约亨玩,给约亨做好吃的……”林婉瑄一边替他擦眼泪一边说道。   “还有我还有我!”郝斯特举起手,生怕被落下般地说道。   “对,还有郝斯特!你们都是我最最喜欢的孩子。”林婉瑄一手搂着一个娃娃,眼含着泪水说道。   随着派普夫人的归来,林婉瑄的工作便结束了。这几天没有新的人家请她,她也乐得清闲。慷慨地派普夫人除了事先约定好的报酬外,又给了她额外一笔钱。这让林婉瑄开怀不已。不过,没有了孩子们围在身边,林婉瑄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很想找个理由去看看派普,但又觉得似乎没什么理由。自己果然是太重感情了,要是将来看管的每个孩子都让她这么用心,那可就太伤神了。   一个暖融融地春日午后,林婉瑄闲来无事去大街上溜达了一圈,买了一些蔬菜水果,顺便给赫敏买了猫粮。当她闲庭信步地走到家门口时,惊讶地发现门口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派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伤别离   “派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林婉瑄加快步子走进派普。却见派普坐在门口抿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您都走了五天了,一次都没来看我。”派普大声控诉着林婉瑄,大眼睛眨啊眨的,让林婉瑄的心都化了,赶忙把他拉起来搂进了怀里。   “这几天我很忙,本来想明天去看你呢,结果你先来看我啦。”她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以抚慰小约亨受伤的心灵。   “真的吗?”派普的蓝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林婉瑄。   “当然是真的啦!”林婉瑄笑着捏了捏派普的小脸蛋。“不过约亨,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妈妈知道吗?”   “……”眼神闪烁。   “嗯?”   “我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林婉瑄一听就着了急,她一边拉着派普走进家中,一边半是埋怨半是批评地说道。“约亨,你今天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你不应该不和妈妈打招呼就跑出来。第二,你不应该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这很危险知道吗?如果你发生了意外,我会很难过的!”   “对不起,玛格丽特阿姨。”派普悻悻然说道。“以后我会注意的。”   看到派普垂头丧气的样子,林婉瑄终是不忍。她给小家伙拿了些点心,让他慢慢吃着。自己给派普夫人去了电话。果然,派普夫人发现小儿子不见了正着急呢。接到林婉瑄的来电后才放下了心。连声说给林婉瑄添麻烦了。林婉瑄告诉派普夫人,晚些时候她会送派普回去。派普夫人又是一通感谢。   挂了电话,林婉瑄发现派普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柔声问道:“怎么了,约亨?”   “您都没有带我去公园玩过。”   “想去吗?”   “当然!”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   派普欢快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主动把小手塞进林婉瑄的大手里。兴高采烈地跟着她出了门。   外面正是四月天,柏林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自然女神像一位画家,为春日的柏林涂上了蓬勃的色彩。万物翩然跳起了春天的华尔兹。在这样宁静舒适的氛围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悠闲自在地徜徉在柏林街头。虽说是去公园玩,因为时间关系,林婉瑄只能带派普到街心公园转一转。即便是这样,派普也开心满足地不得了。一会儿跑到秋千上,一会儿冲到滑梯上,林婉瑄感到自己的眼睛都快要盯不过来了。不一会儿,派普便满头大汗地跑到了自己身边。林婉瑄掏出手帕来细心地替他擦汗,顺便拉着他到长椅上坐下。   “渴了吗?想喝果汁吗?”   “嗯!”派普笑嘻嘻地使劲点头。   “那你在这里坐好,我去街对面给你买。”林婉瑄注意到,街对面有家小卖铺。应该有派普喜欢喝的果汁。   “好。”   春日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暖融融的,林婉瑄竟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当她买好了果汁,准备到街对面去找派普的时候。看到派普已经迫不及待地向自己跑来。   “约亨,别跑!我过来找你!”她大声喊着,脚下加快了速度,“注意看车——”   当“车”字还未从口中说出的时候,林婉瑄惊恐地看到,一辆轿车冲着离她不过几米之外的派普疾驰而来。   “约亨,小心——”   派普顺着林婉瑄的目光也看到了那辆车,但小小的他完全吓傻了,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不,约亨不能有事!电光火石间,林婉瑄似乎用了两世的气力,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派普,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   林婉瑄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了尖锐的刹车声,和派普凄厉地大喊“玛格丽特阿姨”的声音的交织中。她没有看到自己被撞飞出几米远的身体,和散落一地的鲜红的果汁。斑驳的路面上,已分不清哪些是鲜血,哪些是饮料。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疼,就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 ……   猛地,林婉瑄睁开了双眼。   这是哪儿?林婉瑄发现自己又置身在了一片漆黑之中。和她上一次死去时到过的地方一模一样。   “有人吗?”她大声问道。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在她发问的瞬时间,黑暗迅速隐去,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古旧的木门。林婉瑄迟疑了一下,伸手推开了木门。吱呀一声过后,她看到门后盘腿坐着一个人。   “你是谁?”她问道。   “忘川。”此人竟是一副道家打扮,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声音平缓中直,竟让人分不清男女。   忘川?这是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了吗?她这一次是真死了?   “你又死了。”   “我知道。”林婉瑄说道,“我是不是该去轮回转世了?”这一刻,林婉瑄居然异常平静。小派普,希望我的牺牲能换来你一世安宁。   “他注定不会一世安宁。”忘川仿佛知道林婉瑄在想什么。“而你,还未到时候。尘缘未了,必经生离死别。”   “拜托,不要弄得这么神秘好不好?他是德国人,我是中国人。这能往一块儿安么?还有,你说他注定不会一世安宁是什么意思?”林婉瑄感到头都大了。   “世间之物,万变不离其宗。至于他,你以后会知道的。”   “什么?然后呢?我会去哪儿?”   “人生如雾亦如梦,缘起缘灭还自在,情深缘浅不由人。有情无情苦种情。”   ……   一阵风吹过,林婉瑄在忘川面前晕了过去。   -------------------第一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     “德国的工人们,觉醒吧!挣断你们的锁链!战友们,迎着朝霞前进吧!你们的勇气都写在脸上……”   收音机里,一个操着奥利地口音的德语的男人正在发表激情四溢的演说。他所率领的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在今年的国会选举中呼声极高,不断获得胜利。就在今年3月,魏玛共和国政府由于无力扭转由于去年爆发的全球性经济危机而带来的大规模萧条局面倒台。民众对政府的不满情绪达到了顶峰。而这个男人很会审时度势地讨好中下阶层人民,赢得了几乎是一边倒的支持。一些嗅觉敏感的政客已经察觉到,德国很快就要变天了。   不过这一切似乎和此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缝衣服的中年妇人没什么关系。她看起来根本不关心谁会坐上德国的第一把交椅,只是很仔细地穿针引线,没有什么比眼前的事情更重要了。   “妈妈,我回来了。”伴随着声音进入客厅的是她的儿子约瑟夫迈尔。今年刚刚十五岁,正在歌德中学上高中。妇人笑着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柔声说道:“去洗个手,餐桌上有点心。”   “妈妈,”儿子抱着盘子一边吃点心一边坐到了妇人身边。“明天放学后,会有个同学来家里做客。”   “哦?是谁?”妇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眼看向迈尔。她的脸色很苍白,显露出不太良好的健康状态。她的身型削瘦,似乎一阵风就能被吹走,和身边健壮结实的儿子形成了强烈对比。   “我的好朋友,派普。”   “派普……约阿希姆·派普?”妇人喃喃念着一个名字,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咦,您怎么知道的?”迈尔奇道。   “……你以前提过他呀!”妇人像是要掩饰什么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迈尔嘻嘻笑着说道。   “既然是朋友来做客,我提前准备一下。不能怠慢了人家。   “妈妈,不用特别费心。派普不在意这些的。”   派普。那个鬼灵精似的倔强男孩现在怎么样了?今年他应该也十五岁了吧?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还有他的哥哥们,如今也应是翩翩少年郎了。就像是做了个吕克大梦(注),十年光阴,眨眼间就过去了。   不需要怀疑,这位名叫奥尔加迈尔的妇人正是第二次穿越而来的林婉瑄。当她再次从无意识中清醒的时候,便来到了1930年的柏林。这时的她,是全柏林最常见的家庭主妇。有相敬如宾的丈夫,和活泼懂事的儿子。迈尔先生是一名邮轮的船长,长年漂泊在海上。家里经常是母亲和儿子做伴。甫一来到这里,林婉瑄就感到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十分不佳。总感到气短、胸闷,当天气不好的时候还会咳嗽。她掐着指头算了算,奥尔加迈尔今年不过四十岁,照这种态势,在想活个十年都挺困难的。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林婉瑄特别加强了锻炼和食补,但目前成效不大。看来这应该是多年留下的病患了。   那个忘川,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林婉瑄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世的命运是什么。好在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有了第三次生命,就要努力过好每一天。由于上一次的教训,林婉瑄不敢再倾注过多感情在约瑟夫迈尔身上。对他的关心也只是点到即止。她害怕再一次的别离又引得自己神伤不已。虽说虐虐更健康,但总是被虐,她这脆弱的小心灵也受不了。   第二天一早,林婉瑄就开始忙活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派普。当她是奥尔布里希夫人的时候,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是真心喜欢和心疼这个小男孩。不然也不会为了救他而丧命于车轮之下。看来她和派普真是有缘分,如今她的身份变了,希望自己能给派普留个好印象,方便日后熟悉起来。   当夕阳笼罩进客厅,迈尔开门的声音响起时,林婉瑄竟没由来地有些紧张。她双手无意识地交握在一起,手心竟是沁出了些许汗水。她略带局促地站了起来,面向大门迎接着来客。   “妈妈,我们回来了。这就是我的同学,约阿希姆派普。”   当林婉瑄看清眼前向他走来的少年时,眼泪迅速充满了她的眼眶。   他长大了。一种强烈地,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充盈在她的心头。当年那个抱着她大腿撒娇耍赖的孩子如今已经高过她半个头。湖蓝色的双眸依旧像朝露一般清澈,两扇柔软的睫毛仿佛像梦里的鸟一样安静,那张熟悉的面孔已经褪去了大半的稚气,散发出少年特有的英姿,以及与年龄不太相符的稳重。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句诗瞬间闯入了林婉瑄的脑海中。她几乎要为面前这个造物主的杰作而欢呼起来。   “您好,迈尔夫人。我是约阿希姆派普,迈尔的同学。”派普彬彬有礼地向林婉瑄打了招呼。这份疏离让林婉瑄心里酸酸的。以前他总是喜欢黏着她的。   “你好,派普。我听迈尔提起过你,他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他也经常称赞你聪明又有教养,今日看来果然如是。”最初的激动过去,林婉瑄迅速调整好情绪,说起了一个长辈经常说的客套话。   “您谬赞了,迈尔夫人。您正如我所想象般的慈祥和善。”   很显然,少年派普已经将虚与委蛇四个字演绎得很传神了。林婉瑄又是欣慰又是酸楚。欣慰的是他将来一定有左右逢源的本领,酸楚的是他再也回不到那个曾经纯真的勇于表达自己喜欢的小男孩了。   林婉瑄一面感慨,一面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糕点摆上了茶几。派普客气地道谢,随手拈起一块咬了一口。他不过咀嚼了几下便顿住了,眼神里透露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恍然,又带着一种疑惑的不确定。就这样停顿了十几秒,林婉瑄却感到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派普极为缓慢而又认真地将手中的糕点吃完,像是大师细致地鉴赏一副杰作。然后,他又拿了一块,认真而又缓慢地吃了下去。末了,不带表情地沉声说了一句。   “迈尔夫人,您做的点心非常美味。我很喜欢。”   “喜欢就多吃几块。以后可以常来做客,我再做其他的。”林婉瑄觉得自己就快要控制不住眼泪的奔腾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去了洗手间。   林婉瑄擦了擦眼泪,看着镜子里那张和奥尔布里希夫人相去甚远的面孔,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注:吕克大梦。美国浪漫主义作家华盛顿欧文的作品。小说中写一个农民温克尔上山打猎,遇见一群玩九柱戏的人,温克尔喝了他们的酒,沉睡了20年,醒来见城廓全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次穿越~~女主表示穿穿更健康 ☆、第八章 似曾相识   “希特勒就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空想家,我不认为他能对德国做出什么贡献!”   “但他至少关心平民疾苦,比魏玛政府不知道强多少倍。”   “魏玛政府一开始也说自己会降低失业率,让人人都有面包吃。可是现在全国的失业率已经达到了600万!”   “你听谁说的?”   “我叔叔在报社工作,他内阁里有眼线。”   “希特勒当选总理只是时间问题。听说霍亨索伦家族也在暗中支持他。”   “德国的未来掌握在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手中!我决定等我成年,就加入这个党派!”   “先不要那么绝对。观望下形势再说。”   “派普,你怎么不说话?”   “我认为迈尔说得对,先观望一下形势。再做决定不迟。”   派普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客厅,向厨房走去。而他的几位同学仍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政治话题。现今德国动荡的局势使得全国上下惶惶不安,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便开始关心起国家未来的发展了。   自从第一次拜访过后,派普似乎很喜欢到迈尔家做客。他给出的理由是“迈尔夫人做得点心很好吃”。迈尔自然是十分欢迎朋友的到来。几次过后,其他与派普和迈尔比较要好的同学也开始去迈尔家做客了。每次去的时候,少年们都很懂礼貌地带一些礼物给迈尔夫人。而和蔼可亲的迈尔夫人也非常乐意看到大家其乐融融地在一起聊天。就这样,迈尔家的客厅成了歌德中学的小型茶话会场所。   “需要帮助吗,迈尔夫人?”派普站在厨房门口问道。面前的妇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矢车菊味的香气,总让他想起一位故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迈尔夫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近感。也许是她面对自己时特别温柔的神情,也许是她可以做出和奥尔布里希夫人一样可口的食物,也许就是这矢车菊的香气。总之,他很喜欢陪伴在迈尔夫人身边,随便闲话家常,或是什么都不说都可以。   “谢谢,不需要了。”林婉瑄一边忙着准备晚餐,一边说道。一般情况下,少年们不会留下吃晚餐,但派普除外。   派普又向前走了两步,站在灶台旁说道:“迈尔夫人,您的厨艺着实不错。”   “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赞扬我了。”林婉瑄停下手中的活,定睛看了派普一眼。这个男孩的眼眸里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林婉瑄暗自叹了口气,果然是个早慧的孩子。真是不知道这将来会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她的厨艺非常棒。您和她做出来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吗?”林婉瑄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故作平常地问道。“她是哪里人?也在柏林吗?看来我们应该坐在一起交流一下厨艺。”   “她…已经过世了。”派普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抿住了嘴角。   “我很遗憾。”   “她是为了保护我才去世的……”派普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悲伤”的情绪,瘦削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林婉瑄很想走过去将他搂在怀中安慰他。但鉴于现在的身份,她无法这样做。   “她一定十分关心你,爱护你。”林婉瑄说道,“为你而牺牲,是她所愿意做的。我相信她看到你现在朝气蓬勃的样子,一定会非常欣慰的。你的身上背负着两个人的灵魂,你更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充实地走完人生的道路。”   “您说的对。”派普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   “你怎么不和同学们一起聊天?”   “他们聊的话题没什么意思。”   “看不出你们年纪不大,倒是对政治很感兴趣。将来想要从政吗?”   “目前没这个考虑。”   “哦?你将来想做什么?介意告诉我吗?”   “我想当一名军人。”   “你怎么还是想当军人?”林婉瑄冲口而出。十年过去了,这家伙的愿望居然还没变。这算是执着还是顽固?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派普疑惑地看着林婉瑄。他不记得自己曾经透露过想当军人的愿望。好像…除了那一次。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也想当军人。我丈夫弟弟的孩子也是这个理想。”林婉瑄马上改口道,好险!差点露馅!   “我们的国家需要有人帮助她强大起来。而不是现在这样。”   “你会追随希特勒吗?和他的…纳粹党?”林婉瑄试探性地问道。也许在这个年代,追随呼声极高的希特勒是一个顺应时局的选择。但只有来自21世纪的她才知道,希特勒终将成为历史的罪人。他亲手带领德意志民族走向深渊,并且让上千万怀揣着热血和理想的年轻人为他疯狂的欲望殉葬。   “我不知道。”派普皱了皱眉头说道,“如果他真的能让德国重新成为强者,也许支持他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现在一切都为时过早。而且,其实不过是选择阵营而已,追随……应该不会到这个程度。”   希望如此。林婉瑄在心里说道。她希望派普离纳-粹-党越远越好,离战争越远越好。她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忘川所说的那句“他注定不会一世安宁”让她的心一直不安。她生怕他会遇到巨大的挫折和灾难。   “派普,当军人很辛苦的。在战场上吃不饱穿不暖,随时有可能丧命。你的亲人每天都会为你担忧。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生活?”林婉瑄又开始了说教行动。   “……怎么连语气都一模一样……”派普小声嘟囔了一句。林婉瑄没有听太清楚。   “这道菜她也给我做过。”派普突然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指着一个盘子里的半成品说道。   “她?就是那位……”   “对。她是我最尊敬的人,也是我最怀念的人。”   林婉瑄静默了一阵没有说话。因为她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紧接着,她爆发了一阵猛烈地咳嗽。止也止不住,派普连忙为她倒了一杯水。林婉瑄灌了几口,但没有任何效果。接连不断地咳嗽声引来了客厅里的少年们,迈尔拿着药冲到了林婉瑄身边,让她吃了下去。其余的少年也是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终于停止了。林婉瑄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要咳的移位了,这位大婶的身体还真是差劲啊。她深吸了口气,对大家伙儿说道:“我没事,老毛病了。你们接着聊吧。”   “妈妈,您回卧室休息会儿吧。我们可以照顾自己。”迈尔忧心忡忡地说道。妈妈的病说厉害不厉害,但有时犯起来还真吓人。这么多年为了照顾他,一直没能系统地求医。这让他心里十分内疚。   “不碍事的。”林婉瑄笑着说道。   “迈尔夫人,我们先告辞了。不打扰您休息了。”迈尔的同学们不好意思继续留下,他们向林婉瑄和迈尔道了别。   林婉瑄被迈尔和派普“强行”搀扶到了卧室,又被“强迫”躺在了床上。派普拧着眉头看着林婉瑄。看着他眉间的“川字”,林婉瑄下意识地伸手想将它抚平。手伸到半空中却滞住了,胳膊拐了个弯,林婉瑄假意摸了摸自己的脸。   “您应该找个医生,系统地治疗一下。”派普忍不住说道。迈尔在一旁猛点头。   “我会的,你们放心。”林婉瑄说道。她认为的确非常有必要去看一看医生了。她这次真的想多活几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戏如人生   几天之后,林婉瑄便去就医了。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像斯文败类的医生为林婉瑄做了全面检查。后来又透过镜片对着检查结果仔细研究了好久。最后语重心长地向林婉瑄解释了一同病情并提出了一系列建议。经过林婉瑄的提炼总结,医生的意思大概是她的肺部早年受过比较严重的损害,后续的治疗没能跟进,于是就形成了现在久病不愈的类似肺痨的玩意。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好的治疗办法,只能靠自身强大的素质支撑,配以药品辅助云云。林婉瑄心道原来这具身体得的是不治之症,她这一世看来也没什么盼头了。   郁闷地告别了医生,林婉瑄在春光明媚地大街上漫无目的的瞎逛。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了她的脑海。她决定去看看上一世奥尔布里希的家,也不知道主人去世之后,赫敏是怎么生活的,有没有好心人收养他。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她发现这栋楼已经被重新粉刷过了,墙上少了很多斑驳的痕迹。她家阳台上种着一些植被,还挂着几件婴儿的小衣服,看来已经有新的人家入住了。真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正感慨着,林婉瑄听到身边有人叫自己。   “迈尔夫人。”   林婉瑄循声望去,惊讶地发现派普竟然就站在自己身边。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迎接他才好。   “呃,你好派普。”林婉瑄干巴巴地说道。   “您好,迈尔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派普问道。他刚刚顺着林婉瑄的目光看向了那熟悉的阳台,他很奇怪她为什么会看向那里。   “我恰巧路过。”林婉瑄看着面前穿着衬衫和背带裤的少年,和记忆中坐在门口等待自己的小小身影重合了起来。   派普并不相信林婉瑄的话,因为他知道,林婉瑄的家和这里根本不可能产生“路过”的关系。但他表现得很相信。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会是一个巧合吗?派普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他今天是特地路过这里,想再看一看奥尔布里希夫人的故居的。那次事故之后,他大病一场,昏迷中一直叫着奥尔布里希夫人的名字。当他终于能下床走动时,奥尔布里希夫人的后事已经被她在慕尼黑的表亲处理完毕。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墓在哪里。只能时常来这里凭吊那位真心爱护她的善良的妇人。而那个街心公园,他再也没有去过。甚至再也没踏上过那条街道一步。   “我先回去了,派普。有空来家里做客。”林婉瑄认为此地不宜久留,她急匆匆地和派普道别。   “迈尔夫人,您的病怎么样了?”   “医生说问题不大,慢慢吃药调养就会好了。”林婉瑄撒了个谎。她并不希望派普为自己担心。十几岁的他已经很懂得关心别人了,他的父母把他教育得很好。   “那就好。请保重身体。再见,迈尔夫人。”   “再见,派普。”   第二天下午,派普便再次出现在了林婉瑄的家中。他和迈尔要同时出演学校的舞台剧《哈姆雷特》,派普饰演男主人公哈姆雷特,迈尔饰演奥菲利亚的哥哥雷欧提斯。两个人一回家就跑到房间里对词去了。林婉瑄则坐在客厅里一边听收音机,一边看书。她一向是这种一心二用的人,总觉得同一时间段只干一件事情是浪费。   收音机里已经时常能听到希特勒的名字了,很快这个人便要登上总理的位子,把德国引向黑暗了。以前在网上见过一些挺帅的党卫军,如果这具身体能撑到那个时候,她一定天天去大街上围观制服诱惑美男子……   林婉瑄就这样发散着自己的思维。直到两个孩子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们很自然地坐在她身旁,拿茶几上的点心吃,偶尔小声交谈几句。   “学校的排练还顺利吗?”林婉瑄随口问道。   “还算顺利。”迈尔回答道。   “真想不到学校竟会排演这么悲伤的剧目。”林婉瑄总觉得哈姆雷特的主题太过沉重,并不适合十几岁的少年演绎。   “其实我个人很欣赏哈姆雷特,他是一个光明磊落,坚持正义的人。”迈尔说道。 “他身上具备着中世纪的骑士风范。”   “但他同时也是一个自私的人。”林婉瑄并不是真的想反驳迈尔什么,但她没能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过于坚持自己所谓的理想与目标,却忽略了身边的其他人。”   迈尔微微皱起眉头,思考着母亲的话。派普也陷入了深思的表情。   “一个真正的骑士,代表着谦卑、荣誉……”林婉瑄想说哈姆雷特这样的算不得真正的骑士。却听到派普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哈姆雷特,也许差了一些。”派普抱着肩膀说道。他湖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他这一生,最问心无愧的人就是他自己。其他人都是为了他的所谓目标而服务的。特别是奥菲利亚,这个美好的女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了不该爱的人。哈姆雷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林婉瑄说道。“我之所以不喜欢哈姆雷特这个形象,正是因为他利用和欺骗了真心对待他的人。”   “您说的似乎有道理……”迈尔若有所思地说道。派普则瞪大了眼睛看向林婉瑄。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也有人这样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面前清瘦的迈尔夫人和记忆中的一个影子逐渐重合了。当派普回过神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是发昏了。她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这种奇怪的想法一直萦绕在派普的心头,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回家之后,派普从书房里翻出了一本很古旧的书。他曾经在这本书里看到过关于古老东方的一些传说,其中有关于灵魂转世的说法。书上面说,人的意识和灵魂是可以穿越时空,转移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身上的。而在本质上,他们是同一个人。当他第一次看到这种说法的时候,只觉得很滑稽和难以置信。现在,他却开始试着地思考这种可能性了。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他在潜意识中已经把对奥尔布里希夫人的尊敬和爱戴,开始慢慢向迈尔夫人身上转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再别     当五月来临的时候,歌德中学戏剧社所排演的《哈姆雷特》就要上演了。作为主要演员之一的迈尔原本满心欢心地想要邀请母亲前去观看。但最近她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堪忧。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吃了医生开的药,母亲的病不仅没见好,还有愈发严重的趋势。每天夜里都能听到剧烈地咳嗽声。这种情况让他完全束手无策。幸好父亲一周后就要回来了,他也许能够带着母亲再找个更好的医生看看。   正当迈尔纠结于是否邀请母亲观看《哈姆雷特》的时候,林婉瑄自己主动提出了观看的需求。   “我原本是想要邀请您的。可是您的身体……”迈尔苦恼地说道。   “我的身体没问题的,看场演出还支撑的住。”林婉瑄轻松地说道。她之所以坚持观看演出,是因为这几天她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又要离开这个时空,见到神秘的忘川,然后下一次不知道又会转到哪里去了。她想在自己这具身体还活着的时候,多看看派普和这个孝顺懂事的儿子。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觉得自己置身于漩涡之中,犹如落叶一般只能随波逐流。   “尘缘未了,必经生离死别。”忘川似是而非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尘缘未了难道就不能幸福地生活吗?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非要如此折腾她?   “妈妈,”迈尔的声音打断了林婉瑄的思绪,她看向他,只见他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您确定自己没有问题吗?”   “只是看场演出,又不是很辛苦的事,没有问题的。”林婉瑄冲他宽慰地笑了笑。迈尔虽仍是不放心,但也遵从了母亲的意愿。   演出如期举行,家长们悉数前来。林婉瑄看到了派普夫人,十年的光阴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明显的印记,她保养得很好。派普夫人特地找到林婉瑄,送了她一份礼物。并再三感谢林婉瑄总是招待她的小儿子,给她添麻烦了云云。林婉瑄看着笑意盈盈地派普夫人,觉得一切都恍若昨天,她感谢的是照顾约亨的奥尔布里希夫人,而派普还是那个可爱的小不点。   当演出开始,林婉瑄看着在舞台上挥洒自如表演着的派普,心中竟生出了一股自豪感。当初她舍身相救的孩子,如今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少年。可以想见,今后的他一定会有更出色的将来。不知道是不是派普的表演精湛,有那么几个瞬间,林婉瑄总觉得他就是一个翻版的哈姆雷特。为了理想不顾一切,甚至放弃了他最爱的人。她突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多年后命运大起大落的他。   “他注定不会一世安宁。”忘川的话犹如魔咒般再次在脑海中响起。林婉瑄感到心情糟透了,为了扭转这种情绪,她不断告诫自己。这只是因为派普表演的太精彩了而已。   在整个演出过程中,也许是过于全神贯注,林婉瑄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直到演出结束,参演的学生们走向观众席上的家长时,她才感到一阵脱力。就像是进行了一场漫长了拉力赛。林婉瑄强迫自己表现得精神些,不断地夸奖着迈尔。   演出非常成功,孩子们都很兴奋。派普特地找到林婉瑄,询问了她的病情。林婉瑄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些许探究。这孩子终究是聪明的。他一定发现了什么,但并不敢确认。   林婉瑄在第二天下午毫无预兆地病发了。病情来势汹汹,她猜想自己是活不下去了。当放学回家的迈尔和派普见到地板上的斑斑血迹和面如死灰的林婉瑄时,愣在当场无法动弹。还是派普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打电话叫急救车。把林婉瑄送到了医院。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医生遗憾地告诉他们已经尽力了。迈尔和派普冲进抢救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萎顿至极,气若游丝的林婉瑄。   “妈妈!妈妈!”迈尔嚎啕大哭着,他无法接受母亲即将离去的事实。林婉瑄想伸手摸摸这孩子的脸庞,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说点什么,嘴唇翕动着,却任何声音都发不出。   “我请求您,不要离开我。”这是林婉瑄第二次听到派普绝望的声音。他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凝结在眼眶。此时此刻的派普,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换取面前这位长辈的性命。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他即将第二次失去一个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我有许多话想对您说,请您给我这个机会!”派普痛苦地说道。他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无法留住一个他尊敬喜爱的人。   “再见了,派普。”林婉瑄在心里说道。她缓缓闭上了双眼。她无法看到悲痛欲绝地迈尔先生和迈尔,也无法看到在自己的葬礼上,抿紧嘴唇,拼命压抑痛苦的派普。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忘川正坐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吗?!”林婉瑄一骨碌坐了起来,怒视着忘川说道。   “悲亦悲兮生别离,喜又欢兮死相随。”忘川不以为忤,只缓缓说道。   “你能不能换句话,这些我都听腻歪了!”林婉瑄越说越生气,“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还是我怎么得罪了你,非要让我死去活来,活了又死,死了又活的!”她向着忘川凑近了些,特别认真地问道,“我到底哪儿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一……”   “哎!你别跟我说什么‘一切皆有定数’,你们就爱拿这句话忽悠人!”林婉瑄打断了忘川的话。   “一切皆有定数。”忘川不为所动地说道。林婉瑄翻了个大白眼。   “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我还得死几次?”   “去吧。”忘川挥了挥手,并不回答林婉瑄的问题。“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于是,林婉瑄又晕了过去。   ---------------第二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飞一般的速度,完结了两部~哈哈哈哈 ☆、第十一章 故事的伊始   1940年6月。法国巴黎。   “报告长官,一切已经准备完毕。”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尉军官正在向上级做汇报。   “辛苦了,保罗·古尔少尉。法国人刚刚投降,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说话的是一名拥有明亮而深邃的湖蓝色眼眸的上尉军官。习惯性抿住的嘴唇显示出它的主人坚毅而倔强的性格。黑色的军装妥帖地将他的身姿衬托地更加俊逸挺拔。毫无疑问,这样的男子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姑娘们追逐的对象。   “请您放心,长官。我们做好了严密的部署,不会有任何闪失的。”虽然巴黎人已经做出了俯首称臣的姿态,但仍有残余的游击队伺机进行毫无意义的抵抗。一些军人因此还受了伤。   “你做得很好。”男人赞许地点了点头,顺便点燃了一支烟。透过弥漫在空气中的烟雾,保罗·古尔看不清长官地表情,只能隐约见到那张俊逸非凡、棱角分明的脸庞。不知道有多少法国姑娘要缠着长官不放了,他在心里好笑着。   “长官,今天晚上没有其他任务,要不要……”古尔试探着建议道。自己的上司自从结婚之后,就和其他女人绝缘了。对倾慕他的女子都是一副公事公办地表情,绝不越雷池一步,更不会给她们任何希望。这和军中的“惯例”极不相符。很多军人,特别是一些军官,即使有了家室,也会在外面包养情妇。更不必提像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宣传部长戈培尔这样的大人物了。戈培尔和那个捷克女人的关系已经是全国皆知的秘密了,甚至连元首都过问了此事。而里宾特洛甫夫人大闹宴会的闹剧现在还在被人们津津乐道。相比较而言,眼前的这位简直有些不正常。   “不必了。”真是意料中的拒绝,“如果你想出去转转,我不反对。还有其他今晚不当值的人,他们也可以去享受巴黎的夜景。但必须牢记我的命令。不许和姑娘们眉来眼去!我不希望我的部下在占领区制造桃色新闻!”   “是,长官!”古尔响亮地答道,一脸遗憾地走出了指挥室。   古尔离去后,这位英俊的上尉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封信。邮戳显示这封信来自柏林。当他拆开信封,看到来信的内容时,原本严肃的表情柔和了几分。   “亲爱的约亨,巴黎的天气怎么样?家中一切都好。我们的孩子下个月就要出生了,希望他会是个聪明乖巧的小家伙……”   ——————————-   就在这个夏日的午后,阳光像一面通体明亮的镜子,把万物映照出一片晃眼的灿烂。警卫旗队师的马克思·温舍中尉和他的顶头上司,约瑟夫·迪特里希将军正漫步在巴黎街头。自从法国投降之后,街上随处可见德国士兵,而法国人似乎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现状,对满街晃荡的德国人见怪不怪了。只是一些带着孩子的母亲,或是一些老妇人,会在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害怕似的低下头,加快步子迅速走开。仿佛这些德国人都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一些年轻的小伙子,则露出几分愤恨地表情,但这种表情很快便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漠然。   温舍是个典型的日耳曼人。身材高大,金发碧眼,五官犹如雕刻般立体清晰。这样的小伙儿在警卫旗队师并不少见,不过除了英俊的外表之外,温舍还具备了敏捷的思维和聪明的头脑。虽然刚刚从元首卫队转入警卫旗队师,但已经迅速获得了迪特里希将军的信任与喜爱,不论去哪儿都喜欢带着他的这位副官。   今天两个人没有任务在身,纯粹是迪特里希将军想遛大街。他们顺着巴黎市区的主干道,转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这条道上大多是二层的公寓式建筑,很会享受生活的巴黎人在门外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植物,一到夏天更显姹紫嫣红。正当温舍欣赏眼前的景色时,敏感的他察觉到头顶上方一个重量不轻的物体迅速落了下来。他瞬间做出了反应,推开身边的迪特里希将军,自己也闪到了一旁。只听“嘭”的一声,坠落下来的物体被摔成了几块。温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花盆。几株紫色的矢车菊散落在一旁,顿时失去了生机。   难道游击队已经穷途末路到用花盆当武器了吗?这是温舍的第一反应。当他还没来得及做出第二个反应的时候,只听上方传来一个婉转柔媚地声音。   “我的天哪!没有人受伤吧?”   温舍和迪特里希同时循声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它刹那间消失不见了。十几秒后,从两人身侧的小花园里走出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温舍仔细端详了她一番,竟有些移不开眼睛。   这名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一头秀发随意地披散在身上,像一股金黄色的小瀑布一样,波浪起伏。一双水蓝色的眼眸如一红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风情。她的衣着很简单,一条淡青色的碎花连衣裙,身段在裙下凹凸分明、婀娜多姿。足下虽只随意地穿了一双家居拖鞋,却仍显得足踝与小腿都圆润有致。如此风姿绰约的女子,饶是见惯美女的温舍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番。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   “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我在阳台修剪花草,不小心把这盆花碰掉了。没有伤到两位吧?”面前的女子微笑着开口了,说得一口流利地德语。   “我们没有受伤。”温舍柔声说道,“您不必担心。”   “那就好。实在抱歉。”   “您是德国人?”迪特里希忍不住问道。女子的德语完全听不出任何口音,使他不由得对她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我的母亲是德国人,父亲是法国人。”   “您的父亲……”迪特里希警觉地问了一句,他可不希望在这个僻静的巷子里遇到一个反德的法国家庭。   “他几年前就去世了。”   “我感到十分遗憾。”   “我的酒吧就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离丽都夜总会不远。如果两位愿意赏光的话,就请来喝一杯。我请客,算是赔礼道歉。”她的耳朵上佩戴着红玛瑙石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着,煞是惹眼。温舍顿时感觉这是自从他来到巴黎后,最为难忘的一天。   “非常乐意。我们一定会去捧场。”迪特里希说道。丽都夜总会?那里现在几乎都是德国军人,恐怕这位女士的酒吧也少不了德国军人的光顾吧。怪不得完全不在意他们身上的军装。   “敢问小姐芳名?”一向在情场中左右逢源的温舍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奥菲利亚·德·萨伏伊。”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热烈庆祝温会计出场~~~    ☆、第十二章 奥菲利亚·德·萨伏伊   在香榭丽舍这条集高雅与繁华、浪漫与流行于一身的,世界上最具光彩与盛名的大道上。缪斯女神酒吧并不算最显眼的店铺。但它的女主人奥菲利亚·德·萨伏伊小姐却是一道迷人的风景线。她的姓氏来源于亚平宁半岛上曾经叱咤一世的王族,在法国人的眼中,不论从血统上还是姓氏上,她都算不得真正的法国人。也许正因为祖上意大利的血统,萨伏伊小姐不需要刻意修饰,便能时刻散发着迷人的风情。男人们见了她,总要忍不住多看几眼。女人们见了她,总是在心中妒忌和诅咒一番,然后紧紧看住身边的男人,生怕他们被她勾走了魂魄。   其实,萨伏伊小姐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固定的男性伴侣。关于她的传说很多,却没有一个被证实过。人们喜欢谈论她,就像英国人喜欢谈论天气般平常。而她本人,似乎从不在意有关她的流言蜚语,仿佛大家谈论的是一个与她不相干的人。每天晚上,当缪斯女神酒吧开始营业的时候,男人们为了欣赏女主人的风采,会彼此心照不宣地找一个理由,相约去酒吧喝酒。女人们也只能心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对于真正美丽的女子来说,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姓氏,没有人会在意她的血统,更没有人在意她的出身。   当夜幕降临,孩子们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香榭丽舍大街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原本属于巴黎人休闲娱乐的地方如今已被德国驻军所占据。巴黎人见到身着军装的德国人,态度是能躲则躲。德国人充分品尝着胜利的果实,就像当年那样。巴黎的一切都属于他们。   “凡妮莎,你今天可真美!”一个身穿德国国防军空军制服的少尉坐在吧台前,托着腮称赞着一名褐色头发的女服务员。   “您过奖了。”被称作凡妮莎的女人扯了扯嘴角,敷衍地说道。琥珀色的眼眸中一丝不屑和敌视一闪而过。国破家亡,原本应殊死卫国的战士已不知去向何方。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对侵略者怎么样呢?不过是虚与委蛇的迎奉罢了。   “我说的是实话!”那名少尉认真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他的脸有些涨红,脸色也不太自然。   “您一向诚实。”凡妮莎根本不想和他多说,端着盘子就要走开。   “等等,凡妮莎!”少尉一把抓住了正欲离去姑娘,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下班之后,有没有,有没有空?”   “我要到凌晨才下班呢,先生。”凡妮莎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那明天白天呢?我一整天都有时间。我想请你喝咖啡。”少尉看起来有些紧张,连说的法语都变了味。为了方便驻军与当地居民的交流,每个士兵身上都装着一本小册子,里面都是些简单的法语。很多德国人依葫芦画瓢竟也能学个有模有样,不过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会掉链子。   “我没时……”凡妮莎厌烦透顶,即使这名少尉生得一张好看的脸也不能减少她腻烦的心理。   “巴克霍隆少尉,您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一阵矢车菊的幽香飘来,巴克霍隆看清了来人。正是酒吧的老板奥菲利亚·德·萨伏伊。她的出现打断了凡妮莎没说出口的“间”字。既不会惹恼巴克霍隆,又替凡妮莎解了围。   “萨伏伊小姐,您好。您总是这样光彩照人。”巴克霍隆由衷地赞美着女士。如果说凡妮莎是一朵淡雅清新的雏菊的话,那萨伏伊则是一朵艳丽华贵的郁金香。他和很多男人一样,见到萨伏伊的初始便被吸引,不过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太多。巴克霍隆认为自己绝不会是那个获得垂青的幸运儿。反倒是凡妮莎看起来更加甜美可爱。   “巴克霍隆少尉,您真是会讨姑娘们的欢心。”奥菲利亚笑着说道。   “快别这么说!如果我真的会讨姑娘的欢心,凡妮莎为什么总是对我爱理不理?”   “年轻的女孩子总是有点害羞。她今年才刚17岁!而且她之前碰见过一些登徒子,把她吓得够呛。”   “原来如此!看来我要更加努力了!”巴克霍隆终于获得了一个合理解释,立刻释怀了不少。   “今天我请客,欢迎您常来!”奥菲利亚用手指敲了敲吧台,巴克霍隆眉开眼笑了起来。   “感谢您的款待,我会常光顾的。”   摆平了巴克霍隆,奥菲利亚袅袅婷婷地穿过大厅,拦住了刚刚为客人点完单的凡妮莎,拉着她走向后厨。途中,有德国人大声问道:“萨伏伊小姐,今晚由谁来为我们表演?”   “正是我身边的凡妮莎·罗兰小姐。”奥菲利亚说道。问话的人和他的同伴大声欢呼了起来。引得其他德国人也是一阵欢呼。而法国男人默默地喝着酒,一言不发。   “凡妮莎,你得对那些德国人态度好一点,否则吃亏的是你自己!”在后厨的角落里,奥菲利亚低声警告着凡妮莎。“不论你有多恨他们,你也得变出一张笑脸!”   “我没办法对他们笑!”凡妮莎气愤地说道,“他们是侵略者!占领了我们的家园!我的哥哥死在了色当!我……”   “你小声一点!”奥菲利亚飞快地捂住了凡妮莎的嘴。“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知道,形势逼人。以你的能力,连一个德国兵都打不死,还想把德国人赶出法国吗?在战争里,有些人牺牲,有些人叛变,有些人需要等待。凡妮莎,你是女人,你属于需要等待的人。”   凡妮莎嗫喏了几声,终是没有再反驳。只是脸上写满了不甘。   “我不是要你和那些德国人的关系有多亲密,但至少做做样子。今天你遇到的是好脾气的巴克霍隆,下次遇到盖世太保,你也许就不会安稳地站在这里了。”   “难道只能这样了吗?”凡妮莎的眼中泛起了一阵泪光。   “天上的风向变了,地上的草木也跟着折腰。这就是生存之道。我们改变不了环境,只能适应环境。”奥菲利亚缓慢而有力地说道,说罢又嘲讽地笑了一下。“不然你以为萨伏伊家族是怎么支撑到现在的,就是因为懂得审时度势地站队。”   “我明白了。我会尽量对他们……和善些的。”凡妮莎低声说道。   “十点钟你还要唱歌呢,赶快调整一下情绪。”   “我会的。”   要说缪斯女神酒吧有什么独特之处,除了迷人的老板之外。还有就是每晚十点钟的表演。每到这个时候,酒吧里都会有一位漂亮的女招待为所有客人献上两首歌曲。有时也会舞上一段。虽然丽都夜总会和红磨坊的歌舞更令人血脉偾张,但缪斯女神的歌总是最特别的。而且女招待们各个歌喉如夜莺般动人,令人一听便难以忘怀。当然,很多人一直盼望着老板萨伏伊小姐能在众人面前高歌一曲,到时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过众人的心愿目前还未能得以实现。   “萨伏伊小姐,”另一名棕色头发,生得一双桃花眼的女招待找到了两人,对奥菲利亚说道,“外面一位姓温舍的先生找您。”   “我知道了。谢谢你,露易丝。”奥菲利亚给了凡妮莎一个鼓励和警示的眼神,跟着露易丝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爱之歌   “欢迎光临。”奥菲利亚的嘴角上扬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看向来人说道。   “萨伏伊小姐,您这间酒吧真是别具一格。”迪特里希环视着酒吧内部的装潢说道。他的个子不高,声音却很是洪亮。可以想见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格。   “谢谢您的夸奖。”   “您的妆扮真是明艳动人。”温舍毫不吝啬地使用着赞美之词。   “请别再这样夸奖我了,我会骄傲的。”奥菲利亚半开玩笑似的说道。随即将二人引到了一个放着“预约”牌子的位置很好的桌前。   “您料定我们会来吗?”温舍问道。   “当然,德国人向来说话算数。”   “哈哈,这确实是我们的优点。”迪特里希眉飞色舞地说道。好听的话谁都爱听。   “两位想喝点什么?”   “我最喜欢喝巴伐利亚的啤酒!”迪特里希说道。   “抱歉,这个我这儿可真没有。”奥菲利亚做出了一副惋惜的表情。“不过,我可以推荐另一种,我猜你们一定会喜欢。”   “悉听尊便。”迪特里希点点头。   “如果您不忙的话,愿意和我们聊聊吗?”温舍试探地问道。如果这个女人能成为他在法国的一段罗曼史,他将喜悦之至。   “当然可以。”奥菲利亚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她示意一旁的露易丝给这桌的客人上酒。   “冒昧地问一句,您的姓氏是萨伏伊,这并不是一个法国人的姓。”温舍率先发问,他对面前女子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也很好解释。这个家族的旁系偶然间来到法国,然后定居在了这里。至今已有……嗯……很多很多年了。”   两个男人被奥菲利亚的话逗笑了。温舍接着问道:“您想过去德国生活吗?您的德语说的很好。几乎听不出任何口音。”   “……也许吧。总要有一个理由。”奥菲利亚露出了深思地表情,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游离。   “德国将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她的版图将覆盖整个欧洲。希望您能去这个帝国的心脏——柏林看一看。相信您一定会爱上那里的。”温舍踌躇满志地说道。   “我会去的。”奥菲利亚淡淡地说道,听不出什么态度。紧接着,她露出了一个明媚地笑容。“你们要在巴黎呆多久?”   “这是军事机密,小姐。”迪特里希说道。   奥菲利亚做出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温舍马上继续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这间酒吧是您?或是您和您的丈夫一起投资的?看起来生意不错。”   “我还没有结婚,温舍中尉。酒吧的产权只属于我个人。”   温舍的心里暗喜了一下,刚想继续说什么。只听到酒吧里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掌声、欢呼声和口哨声。   “发生了什么?”迪特里希问道。   “十点钟了!我的姑娘要为客人表演歌曲了!”奥菲利亚微微侧开身,看向舞台。   “每天都会有表演吗?”   “是的。”   正说话间,凡妮莎·罗兰已经站在了舞台上。她一扫刚刚阴郁地表情。毫无保留地向众人展示她动人地笑靥。音乐响起,她唱起了一首哀婉悠扬的情歌。客人们皆停止了交谈,聚精会神地欣赏着凡妮莎略带沙哑的富有磁性的歌喉。巴克霍隆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心中的女孩。   奥菲利亚身边的两位客人也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表演。他们从来没在德国听过这样的歌曲,在感到优美动听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新鲜有趣。   “Until the day I let you go, until we say our next hello, it’s not goodbye……”凡妮莎唱的是德语,但奥菲利亚却低声和着英文词,眼眸中闪烁着哀愁与寂寥。   “There is one thing I can’t deny, It’s not goodbye……”这首歌对于17岁的凡妮莎来说,还是太过沧桑了。没有经历的人,是唱不出歌曲中那种爱情逝去后的绝望与不舍的。奥菲利亚心道。她并没有注意,一旁的温舍已经将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欣赏着。   那天之后,温舍便成了缪斯女神酒吧的常客。他总是一个人前来,偶尔也带几个同伴。聪慧如奥菲利亚又怎会不知温舍的企图,不过她总是一副客套的表情。温舍郁闷于她这种礼貌却又疏离的态度,以往追求女孩子的手段不见成效,竟让他有些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临近七月的一个晚上,奥菲利亚在去酒吧的路上,捡到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它显然是被母亲遗弃了,可怜兮兮地卧在路边喵喵叫着。奥菲利亚怜悯之心大起,连忙将小猫抱回了家。给它安了个窝,又喂了些牛奶给他。安顿好小猫之后,她才去酒吧。时间竟比平日晚了一个多小时。   “温舍中尉又来了。”露易丝挤眉弄眼地说道。奥菲利亚斜睨了她一眼,想笑却拼命忍住了。她原本想过会儿再去和他打招呼,所以故意绕了个路。但当她看向温舍经常坐着的那张桌子时,竟是愣住了。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欣喜还是难过,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愫。她深吸了几口气,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使劲闭上了眼睛,又缓缓地睁开。是了,这并不是她的幻觉,她和他再一次相遇了。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在这五光十色的巴黎。   “萨伏伊小姐,您怎么在这儿站着?”说话的是凡妮莎,她疑惑地看了奥菲利亚一眼。   “没什么。”奥菲利亚迅速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她对凡妮莎说道,“替我告诉乐队一声,今晚要换一首曲子,我将亲自演唱。”   “您是说…您……”凡妮莎有些吃惊。在她记忆中,奥菲利亚从未亲自上台演唱过。即便是许多人请求她这样做。   “是的。快去吧。”   十点整。客人们最期待的时间到来了。伴随着一如既往的掌声、欢呼声和口号声,奥菲利亚缓缓走上了舞台。当众人看清台上的人时,先是静默了一阵,随即又爆发出了更加热烈的掌声。   “我的上帝,我没看错吧?”   “她终于上台了!”   “她就是我的缪斯女神!”   “我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住了!”   音乐声响起,奥菲利亚轻柔温婉地唱起了一首歌。歌声穿过数十载的光阴,带着些泛黄的色调,穿过了奥菲利亚的心间。   她等了那么久,他终于来了。原来你就在这里。   Meine Zweifel war’n ihr Geld nicht wert   Sie ergaben sich stumm   Du bist alles was mein Herz begehrt   Es schlgt pausenlos um sich herum   Hr für immer auf in mir zu ruhn   Hr für immer auf in mir zu ruhn   Wie ein Clown in viel zu groen Schuhn   Ich wei nicht mehr wie mir geschieht   Alles an mir will zu dir   Mein kühler Kopf   ffnet Tür und Tor   Weit über beide Ohren   Lsst Blut in meinen Adern gefriern   Als ob mein Bauch   Sich im Rodeln übt   Scheie bin ich verliebt   Hab jetzt schon viel zu viel zu verliern   ……   我不曾正视他们的金钱   他们最终缄默无言   你是所有我心灵的渴求   这颗心搏动在每一瞬间   倾听我惯有的寂寥   踏下每个步伐   像穿着太大的鞋的小丑   我到底怎么了已无法知晓   我的所有 都属于你   我冷静的头脑   敞通所有的门道   远远临在两耳的上方   让血液在我的血管中释放   我的肚子是否   也贴在雪橇上随着滑行   见鬼!我爱上了你   现在失去的已太多   ……   注:本章的题目正是这首歌的题目,Das Liebeslied,爱之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出现的歌,Laura Pausini的It's not goodbye。   http://play.baidu.com/?__m=mboxCtrl.playSong&__a=22406860&__o=/search||songListIcon&fr=ps||www.baidu.com#loaded   女主和派普终于再次相遇啦~~~这一次的岁数终于能对上了......口亨,省得乃们老说万贵妃啊呸呸! ☆、第十四章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派普,派普!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快走啊!”温舍熟门熟路地冲进了指挥室,伸手招呼着,“今天迈尔请客!让这家伙出次血不容易,可别错过了机会!”   “说实话,温舍。我没什么……”派普刚想说“我没什么兴趣”,就被温舍打断了。   “别把自己弄得像个苦行僧!我已经听说了,你禁止部下去找乐子。这实在太不人性化了!”   “我们是军人,又不是无赖!缠着那些姑娘做什么?”派普一本正经地说道。   “要是姑娘缠着军人呢?”温舍嘿嘿一笑,继续说道,“迈尔请客,千载难逢!放松一下自己!总坐在指挥室里有什么意思!”   “好吧。”派普沉思了一阵,终于答应了。1940年的他,已经是第三帝国的青年才俊了。1933年,刚满18岁的他加入了普通党卫军。两年后被保送至布伦瑞克军官学校。1938年,在他23岁的时候,成为了第三帝国核心人物之一,党卫队领袖海因里希希姆莱的副官,并获得赏识。一路加官进爵。今年随军队进入法国战场,由于表现出色,而被晋升为上尉。并获得了一级铁十字勋章。他不仅是希姆莱的宠儿,更是柏林社交界的宠儿。他不仅是第三帝国元首希特勒口中“征兵的活广告”,更是姑娘们趋之若鹜的对象。去年派普结了婚,妻子温柔贤惠,很快,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便要降生了。   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派普是一个奋斗的标杆。而对派普自己来说,他要做的,和他想最终实现的,还远远不够。   “这样才对嘛!我们快出发吧!”温舍拍了拍派普的肩膀。这个来自萨克森的小伙子曾经是元首卫队的成员,希特勒非常欣赏他。和派普一样,他同样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值得为之去奋斗。   “我们去哪儿?”派普问道。   “缪斯女神酒吧!”   当霓虹灯将黑夜照亮的时候,这座城市便披上了纸醉金迷的外衣。像是平日浪漫而端庄的淑女,于夜晚变成了放浪形骸地荡-妇。蒙马特高地的红磨坊继续着yin-靡奢华,香榭丽舍大街的丽都夜总会也从未停止放纵。“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这句来自中国的诗句很到位地形容了这个时期的巴黎。   同样在这个夜晚,缪斯女神酒吧的某张桌子旁,围坐着四个身穿党卫军制服的军官。他们混迹在其他同样穿着制服的客人中,并不十分显眼。他们有说有笑地聊着天,看起来关系非常不错。   “温舍,你居然真的把派普请来了!你小子有一套!”一个身材不高,气质粗犷的男子笑道。左边领子上的四颗星宣示着他的少校军衔。   “废话少说,快把钱拿来!”温舍笑嘻嘻地搓了搓手,又摊开手掌伸到了迈尔面前。   “算你狠!”迈尔笑骂道,慢吞吞地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币,拍到了温舍手里。   “你们打了什么赌?关于我的?”派普问道。   “温舍和迈尔打赌,说你今天会不会出现。”说话的是一个拥有小鹿般纯净眼神的男人,周身散发的儒雅气质让人难以想象他是一位极其勇猛的战士。他叫胡戈·克拉斯,和派普一样,是警卫旗队师的一名上尉军官。   “所以温舍赢了?”   “是的。迈尔说你肯定不会来这种地方。”   “温舍,赌资是不是应该有我的一半。”派普笑着瞪了温舍一眼。   “请你喝酒!”温舍相当爽快。   “今天是我请客,你们两人下次再约!”迈尔敲了敲桌子。   “那是当然!”   四个战友聊了一阵,派普发觉温舍有点魂不守舍。总是四处张望。   “你在看什么,温舍?”   “我……”   “他在找萨伏伊小姐!”迈尔抢过了温舍的话头。   “谁?”派普直觉到温舍又要开始自己的风流本色,眼中带了些促狭。   “奥菲利亚·德·萨伏伊。酒吧的女老板。”迈尔说道。   “法国人?”派普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德法混血。长得是真漂亮!别说温舍了,连我都很是惊艳。我现在很好奇,你见了她,会是什么反应。”迈尔戏谑地说道。   “我会由衷地赞叹女士的美貌。”派普认真地说道。其他人都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正在说笑间,一阵热烈地掌声响起,伴随着口哨声,酒吧里顿时热闹了起来。派普好奇地环顾四周,发现人人都是一副激动和期待地神情。   “每日的保留节目,真令人期待。”温舍说道。   “什么节目?”   “酒吧里的姑娘们会唱歌。”   “哦?竟然这么受欢迎?”   “是的。我从未听过它们中的任何一首。这些歌曲和我以往听的也不一样,不过,总之很好听……天啊,这不是真的……”温舍说着说着,脸上出现了震惊的表情。   “那不是萨伏伊小姐吗?”迈尔大声说道,“今天她居然亲自登台了!”   派普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舞台,一个绰约多姿的女人站在了话筒前,眼眸低垂,仿佛有什么心事。随着前奏的响起,她轻启朱唇,唱出了第一句歌词。只这短短的一句,派普竟是像被施了魔法般,滞在当场动弹不得。眼神透露出了似曾相识的怀念。   Alles an mir will zu dir   Mein kühler Kopf   ffnet Tür und Tor   Weit über beide Ohren   ......   也许是幻觉,派普感到自己闻到了一股矢车菊的清香。记忆就像沙滩上的脚印。人们总   是径直地走。一天猛然回头,才发现那些明晰的已悄悄随时光流走,剩下的只是深深浅浅的小坑。   一个又一个春秋远去,有些记忆在派普的脑海里已经模糊不清。但有些,却像刀刻般,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   “真是太令人陶醉了!”温舍大声赞扬着心上人的表演。他和其他客人一样,用掌声毫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的欣赏。   “风情十足。”迈尔点了点头。   “派普,你怎么在发呆?”克拉斯轻轻推了一下仿佛已经入定的派普。   “看傻了?”迈尔笑了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派普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他连忙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萨伏伊小姐是不是很漂亮?”   “的确很美。”派普说道。   “快看,她向我们走过来了!”迈尔说道,他冲温舍挤了挤眼睛,“你小子有戏!”   “盖世太保怎么来了?”眼尖的克拉斯发现酒吧门口出现了几名盖世太保。每一个人都神色冷峻。   “他们总是在红磨坊。”温舍皱起了眉头。他一向对这些狐假虎威的家伙没什么好感。   “我的老天!”迈尔突然间压低了声音,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口,“海德里希!”   正如迈尔所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风度翩翩,眼神中却散发出锐利和攫取的光芒的男人缓缓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题目借用了一代宗师的台词~~   另:菊长大人V5~~~    ☆、第十五章 风波   “晚上好,萨伏伊小姐。”海德里希拦住了奥菲利亚,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是莱因哈特·海德里希,帝国安全总局局长。”   “您好,海德里希先生。”面前的男人不论身高还是气势都很迫人。奥菲利亚微微有些紧张。她直觉他的出现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她仍然表现出了主人应有的风度。   “您的到来真是令酒吧蓬荜生辉。您和您的同伴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喝酒就不必了。”海德里希摆了摆手,一边缓缓地褪下黑色的手套一边说道,“我只想问您几个问题。”   “您请问。”   “最近您的酒吧附近,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奥菲利亚愣了一下。   “那我说的直白一点,您有没有见过……”海德里希低下头贴近奥菲利亚的耳边,轻声说道,“抵抗组织的人。”   “什么?”奥菲利亚吃了一惊,她马上明白了海德里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的大脑迅速运转了起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仔细回忆了一遍,之后才肯定地说,“我从未在这附近见过您所谓的抵抗组织的人。事实上我也不清楚他们长什么样子。但我确实没有见到看起来很奇怪的人就是了。”   “有人举报说,在您的酒吧附近见到了疑似抵抗组织成员。”海德里希身边的一名盖世太保冷冰冰地说道。   “有人举报?”奥菲利亚气得笑了一下,“谁主张,谁举证。他说看到了,请拿出证据!”   “盖世太保不需要任何证据。盖世太保意味着,可以超越司法,行使判决。就比如现在,我们可以马上逮捕您,而不需要任何理由。”那名盖世太保严厉地说道。   “您可真是……”奥菲利亚被这帮人毫不讲理的行径气得够呛。她早对盖世太保横行霸市的作风有所耳闻,为了不惹麻烦,她一向嘱咐酒吧里的员工要谨慎行事,谁知今日竟被找上门来,还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海德里希做了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部下想继续说的话。他温文尔雅地笑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奥菲利亚。   “萨伏伊小姐,我暂且相信您。如果您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请打这个电话。”   海德里希这一次来巴黎,原本只是想体验一下帝国胜利的果实,并没有带着任务。谁知昨天夜里盖世太保逮住了一个法国人,并很快确定他为抵抗组织的成员。这个人在牙齿里藏了氰化物,一被逮捕马上就服毒自尽了。把盖世太保们气得够呛。他们原本想通过这个人钓到大鱼。不过,据在巴黎的眼线说,曾经在缪斯女神酒吧见过这个人。于是,海德里希便亲自带着人来到这里一探究竟。阅人无数的他自信如果酒吧的老板真的和抵抗组织有牵连,他一定能看出蛛丝马迹。谁知这位萨伏伊小姐完全一副状况外的表情,让他看不出任何端倪。这让原本笃定的他开始有些松动。也许,和她没什么关系,而是酒吧员工的行为?海德里希不想打草惊蛇,便没有再继续盘问其他人。   “今天的谈话,我不希望除我们之外的其他人知道。您懂我的意思吗,萨伏伊小姐?”   “请您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今天的谈话的。”   “局长先生,您怎么来了?你来巴黎,我居然都没听说!元首万岁!”温舍的突然出现打破了紧张的局面,他笑容满面地看着海德里希行了个军礼。   “元首万岁!”海德里希也行了个礼。他看了看和温舍一起出现的派普,露出了温和无害地笑容。   “早就听闻缪斯女神酒吧的大名,今天来不过是想感受一下愉悦人心的气氛。顺便见见美丽的女老板。我们刚刚很愉快地聊了几句。”海德里希说道,他状似无意地看了奥菲利亚一眼。   “海德里希先生非常风趣幽默,礼貌又有涵养。您能光临我的酒吧,是我的荣幸。”奥菲利亚顺势说了下去。   “一起喝一杯吧?如果您愿意的话。”派普向海德里希发出了邀请。作为希姆莱的副官,他和海德里希原本就有些交情,加上他的妻子和海德里希的妻子是好朋友,海德里希不会不买他的账。他刚刚看得很清楚,海德里希带着盖世太保是来找事儿的,那位女老板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温舍想要替佳人解围,原本与他没什么关系。但鬼使神差般的,他和温舍一同走了过来,并想将海德里希引开。   “这个提议不错!”果然,海德里希欣然接受了派普的邀请,他对奥菲利亚说道,“萨伏伊小姐,给我推荐一种不含酒精的饮料吧,您知道,我滴酒不沾。”   “没问题,海德里希先生。保准您喜欢。”奥菲利亚暗自松了口气,那张名片被她手心里沁出的汗水弄得有些潮湿。当她走回办公室的时候,顺手将它扔到了抽屉里。   盖世太保还真是无处不在。她暗暗想着。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她又看到派普了。他终是成为了面如冠玉、惊才风逸的男人。这让她既欣慰,又激动。这一世她和他的年纪终于是差不多的了,她终于可以用自己最熟悉的状态去面对他了。在高兴之余,奥菲利亚还有些担忧。不论前两世的她如何阻止,他还是走上了从军的道路。她清楚地知道第三帝国的结局,无数像他一样的军人,要么战死,要么被俘。战后,相当一部分人还要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她不知道等待派普的是何种命运。她别无他求,只希望派普能活下来。   那天晚上,海德里希和他的部下们喝了一杯之后便率先离开了。奥菲利亚适时地出现,委婉地表达了感激之情。温舍将自己的朋友们正式介绍给了奥菲利亚。当她和派普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时,她不能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她希望派普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   “萨伏伊小姐,您用什么牌子的香水?”派普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一个不出名的小品牌。”奥菲利亚说道,“商店里都可以买到。”   “像是矢车菊的香味,很别致。”派普说道。奥菲利亚的心里竟有些微微的得意。   “原来你小子也会赞美女士!”迈尔笑嘻嘻的说道。   “我很善于发现女士的优点。”派普的一本正经让同伴们又取笑了他一番。奥菲利亚看着眼前欢声笑语的一幕,真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地停在这里。不要带着他们走向残酷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菊长威武~~~~~~ ☆、第十六章 再遇   也许是前一天晚上经历的事情太多,让奥菲利亚有点消化不过来,她很早就醒了。昨晚捡来的小奶猫围着她的脚边转,喵喵叫唤着,显然是饿了。奥菲利亚倒了一点牛奶放在她的小窝前,小猫马上趴在盆边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   “赫敏,我就叫你赫敏怎么样?”奥菲利亚像是在征询小猫的意见,当然,它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这只小猫和当年奥尔布里希夫人养的那只波斯猫很像。奥菲利亚心道难道赫敏也转世了。和上一只赫敏不同的是,这一只赫敏很黏人,总喜欢跟着奥菲利亚。奥菲利亚也乐得和它玩耍。就这样一人一猫耍了好久,天已经大亮了。奥菲利亚放下赫敏,决定出门去买几件衣服。   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奥菲利亚永远觉得自己的衣服不够穿。现在正是巴黎一年中最好的节气,她一定要多买几件漂亮衣服,穿出不同的风情。她很快来到了常光顾的那家服装店,在店员们热情的推荐下,奥菲利亚挑选了几条裙子,准备一一试穿。   正当她穿好第一条裙子,对着镜子转圈的时候,突然间透过服装店的玻璃橱窗看到了路过的派普。而派普也看到了她。奥菲利亚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派普从善如流地走进了服装店。   “您好,萨伏伊小姐。”派普的出现让女店员们一阵窃窃私语,她们的脸上露出了兴奋地表情。姑娘们见到帅哥,总是很激动。   “您好,派普上尉。快帮我看看这件裙子好看吗?”奥菲利亚在派普面前转了个圈。   “嗯……很适合您。”派普认真地看了一阵,然后得出了结论。   “您这是要去哪儿?”奥菲利亚问道。   “我正要去向我的上级汇报工作。”派普说道。   “怎么不开车去?”   “前天夜里抵抗组织的人炸毁了维施中校的专车。目前所有军官的专车都在被检查。所以我没办法开车去。”派普的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早上吃了什么。   “这…这……”奥菲利亚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很想提醒派普小心,但又觉得以他俩这种刚刚认识的关系,又没什么立场。   “他们算错了时间,炸弹提前爆炸了。如果再晚几个小时,维施中校这会儿应该在医院里。”派普的语气更平静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   “您为什么不去德国生活?现在这种情况,那里更适合您。”   “我……我会考虑的。”奥菲利亚心道要不是你现在在法国,我怎么会一睁眼就跑到巴黎来。但这话她绝不可能说出来,否则派普一定把她当成精神病。“您会在法国呆多久?”奥菲利亚刚问完,便想起迪特里希将军那句“军事机密”了。   “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我要等上级的命令。”派普的回答其实和迪特里希没什么区别。   “帮我把这几件都包起来吧,我都要了。”奥菲利亚突然间没有了试衣服的兴趣,她吩咐店员打包,“身上这件我直接穿走了。”   店员们刚刚把衣服打包装好,奥菲利亚就瞥见派普掏出了钱包。   “您这是要做什么?”   “请别介意,只是我没有让女士付钱的习惯。”   “可是我们才刚刚认识,您这样做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就当是我送给美丽女士的礼物吧。”派普坚持道。奥菲利亚笑了笑便不再坚持。   “您去哪儿?我送您一段。”走出服装店,派普问道。他完全可以不走进这家服装店,他完全可以不替她付账,他完全可以就此和她道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做了这些事。一种神秘的感觉指使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接近这个女人。他认为一定是昨晚那首歌的原因。   “我回家。如果您不顺路的话,我自己可以回去,不必麻烦您。”   “没关系的。这是我的荣幸。”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走着,奥菲利亚在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柏林。那时候她经常牵着小小的派普并肩走在街上。她是他尊敬的长辈,她教他做人的道理,他们一起度过了短暂却十分快乐的时光。而现在,她是占领区的女人,他是侵略者,她不知道这样对立的身份,会让他们的关系去向何方。   “您的歌声很动听。”派普说道,“那首歌也很好听。”   “谢谢夸奖。”奥菲利亚有些紧张,她希望派普通过相同的事情对她产生好感,从而使他们的关系能够向正面发展。但又担心他想到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把她当做异类,彻底不相往来。   “是您自己写的吗?”派普问道。   明知故问!奥菲利亚腹诽道,这家伙说话开始学会引人入坑了。可惜你遇见了阿姨我,不,是姐姐我。才不让你得逞呢!   “是我妈妈教我的。她是德国人。”   “您的母亲?她还健在吗?”   “她已经去世了。”   “我很遗憾。您知道吗,上一个给我唱这首歌的人,也已经去世了。他是我非常敬重的长辈。”   “如果她们在天堂相遇,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   “也许。”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奥菲利亚注意到,街上的法国人在看到穿着党卫军军装的派普的时候,都是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而当他们中的一些人在看到派普身边的她时,都露出了愤怒和蔑视的神情。很显然,他们把她当做投靠敌人的“法奸”了。奥菲利亚对此并不以为意,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这个国家的男人在面对德军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祖国沦陷,难道还指望着手无寸铁的女人去和德国人拼命吗?女人也需要生存,如果是无奈之下的投靠,她不认为有什么值得谴责的。   “和我走在一起,也许会给您添麻烦。”派普突然间说了一句。奥菲利亚侧头看向他,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细致。夏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好看的轮廓。一瞬间,奥菲利亚有些恍惚。是什么样的缘分,促使她来到将近一个世纪前,就在此刻,让她与这个被上帝眷顾的男人并肩走在巴黎的街头。又是什么样的缘分,让她有机会看到他的成长。   “我并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奥菲利亚缓了缓神,然后说道,“法国的男人没种,怪不得女人攀附强势。当然,我不是说我自己。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这种态度。有本领说女人,没本领和德国人拼命吗?”说到最后,奥菲利亚自己先笑了起来。   “您这是煽动占领区人民的仇恨情绪。我应该去举报您。”就像是熟悉的老朋友,派普自然地与奥菲利亚开起了玩笑。他为此找出的理由是因为她有一半德国血统,她一定不会仇视德国人,而是更倾向于支持第三帝国。   “其实我没什么立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永恒的真理。我只希望你们不要用暴力对待这里的人民。”奥菲利亚先是因为派普的玩笑而笑了一阵,而后又郑重其事地说道。历史无法改变,第三帝国会把战火蔓延至整个欧洲。奥菲利亚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对着一个或是多个德国人愤愤不平,谴责他们的行为。这根本毫无意义。她只想安安分分地在这个动荡的年代生活下去。她唯一也是最大的愿望,就是派普能够平安无事。   “不会的,我向您保证。”派普说道。他一向主张怀柔政策,反对用暴力手段对待平民。   “我相信您。”   “您和他们很不一样。”派普说道。   “哦?和谁们?怎么不一样?”   “和其他法国人。当然您的母亲是德国人,原本血统上就存在差异……”派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遣词酌句,“我遇到的法国人,大多很极端。要么参加游击队,做无谓的抵抗。要么完全臣服于帝国,有些甚至还会伤害自己的同胞。而您……很理智,想法也很豁达。”   “我只是历史浪潮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员,我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顺应情势。也许有些人说我这样的人是苟且偷生,但不想苟且偷生的人又能怎样?事到如今,戴高乐将军也只敢在伦敦向法国人民发出抗战号召,他自己躲起来,却让平民去斗争,这不是在开玩笑么!与他相比,我反倒更敬佩那些迄今都还在抵抗的人。即使他们在您眼中做的都是无用功。”   派普习惯性地抿着嘴唇静默了很久,久到奥菲利亚以为自己惹怒他了。直到她看到了自己的二层小公寓,派普才开口说道:“萨伏伊小姐,您今天对我说的一切,不要再对其它任何人说了。这也许会为你带来危险。”   “我明白,请您放心。我之所以愿意对您说这些,是因为……您是一个正直的人。”   “谢谢您的赞扬,我受之不武。”   “别谦虚了,我到家了,您快去忙自己的事吧。谢谢您送我回家。”奥菲利亚从派普手中接过了购物袋,笑着对他说道,“希望您能常来‘缪斯女神’。”   “我会考虑的。再见,萨伏伊小姐。”   “再见,派普。”   奥菲利亚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看到派普离开的背影了。从当年那个虽然瘦小但盛着一颗玲珑心思的身体,到十几岁时青葱挺拔的少年身姿,再到现在器宇轩昂的军人姿态。二十年,他变了许多,却又像是从未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抿嘴的约亨~~~ ☆、第十七章 萨伏伊小姐留下的烂摊子   当天晚上,奥菲利亚满怀期待之情去酒吧上班。她以为派普今晚会出现,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影。不仅派普,就连这几日定点准时报道的温舍都不见了踪影。奥菲利亚郁闷不已,跟底下的人说自己不舒服,便意兴阑珊地回家了。   照例和赫敏玩耍了一会儿,奥菲利亚想早点休息。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好指向12。浴缸里放好洗澡水,正想美美地泡个澡,却听到楼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谁啊?”奥菲利亚嘟囔了一句,披上外衣跑下楼。敲门声还在继续,声音不大,但频率很快。表明门外的人焦急的情绪。奥菲利亚对着猫眼看了看,凡妮莎的脸映入了眼帘。今天是她的休息日,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大半夜跑到这儿来了?   “凡妮莎,这么晚了找我……”奥菲利亚一边开门一边问道,话没说完就被凡妮莎打断了。   “萨伏伊小姐,求您救救我父亲!”凡妮莎带着哭腔低声叫道。   “发生了什么事?”   “他受伤了……”   “他为什么会受伤?”   “他被德国人打伤的……他让我来找您,说以前都是来找您的……”凡妮莎的话让奥菲利亚犹如坠入云里雾里。   “找我?为什么要找我?以前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们的人受伤了都来您这里养伤……”凡妮莎瞪大眼睛看向奥菲利亚,“原来您是暗中支持游击队的人……以前你那样劝我,我以为您已经彻底投靠德国人了……”   “……”奥菲利亚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消化如此巨大的信息量了。愣愣地看着凡妮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萨伏伊小姐,您快来——”凡妮莎见奥菲利亚不说话,以为她已经默许了这件事,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跑到了不远处的轿车前。   “我父亲就在里面,是我开车把他送来的。他说不能给您惹麻烦,要我一会儿还要把车开回家。”凡妮莎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车门。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奥菲利亚定睛看去,副驾驶的位置上摊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他面无血色,双目紧闭,一眼竟看不出是死是活。   “他,他哪里受伤了?”   “腹部中了一枪,游击队的人已经进行了紧急处理。现在必须尽快把子弹取出来,不然他会失血过多而死的!”凡妮莎说道。   “取子弹?谁来取?”奥菲利亚已经完全跟不上凡妮莎的思路了。她完全没想到身体的原主人竟然给她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您隔壁的杜雅尔丹博士啊!”凡妮莎疑惑地看了看奥菲利亚,“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半夜有点不清醒。”奥菲利亚慌忙掩饰道。她想起了平时总是笑着与自己打招呼的老者,想不到居然也是抵抗组织的成员。难道自己一直生活在他们的范围里?酒吧里的调酒师、其他的女招待、她的牙医和隔壁的隔壁的一家五口……会不会都是抵抗组织的成员?奥菲利亚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怪不得那天海德里希会找上门,原来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循。   “我们快把他弄进去吧,这样在外面太惹眼,被德国人看到就不好了!”凡妮莎见奥菲利亚迟迟没有反应,不禁催促道。   “好,好的!”   两个人使足了劲,才把昏迷不醒的罗兰先生抬到了地下室,当奥菲利亚看到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杜雅尔丹博士的时候,差点没跟着罗兰先生一起昏了过去。   “您,您怎么……”   “我已经得到了消息,从密道进来的,希望您不要介意。”这位身材瘦高,精神矍铄地老者笑着说道。   “不,不介意……”   “我需要为他进行手术。小姑娘,你可以回去了。记得路上小心。没有我们的通知,不要再出现在这里。”杜雅尔丹吩咐道,凡妮莎点点头,担忧地看了父亲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萨伏伊小姐,麻烦您把药品拿出来。”   “什么?在哪儿?”   “您这是怎么了?”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第二个人问她同样的问题了。她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了!奥菲利亚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地恶意。   看着奥菲利亚一脸茫然的表情,杜雅尔丹摇了摇头,熟门熟路地从一个柜子里面的夹层里掏出了几瓶药,又从地板下面的夹层里掏出了手术用具。奥菲利亚像是看天外来客般看着杜雅尔丹,表情就像是得知了火星人入侵地球。   “糟糕,没有磺胺粉了!我没办法给他的伤口消毒!”杜雅尔丹着急地说道,“您家里有酒精,或是高度数的烈酒吗?”   “没…没有。”   “我家里也没有,您知道,我从不喝酒。看来只有去外面买了,时间紧急,您要抓紧!”杜雅尔丹说道。   “啊?哦!我这就去!”奥菲利亚迅速跑了出去,等她一口气跑到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没头没脑地冲出来,压根都没想好应该去哪里买酒。一般的商店早就关门了,看来她只能去自己的酒吧弄一瓶酒来了。   奥菲利亚顺了顺气,回到家门口,骑上自行车一路奔向缪斯女神。原来的奥菲利亚德萨伏伊小姐拥有一辆挺豪华的轿车,可惜第三次穿越的某位姑娘不会开车,只好一直闲置着。反倒是自行车派上了更多用场。   就这样,奥菲利亚脚下生风地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狂奔,眼看穿过这条街就到缪斯女神酒吧了。谁知从一条街上突然走出一个人,让奥菲利亚拼命躲闪,仍是蹭到了对方。两人一车都摔到了地上。   奥菲利亚这一下摔得不轻,坐在地上一时起不来。她生气地对着那个“肇事者”说道:“您怎么走路不看车啊!”   “小姐,我没想到这个时间还会有人在街上……萨伏伊小姐?”   “派普?”奥菲利亚不敢置信地瞪着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把手伸向自己的男人,“您…您……”您大半夜在大街上晃悠什么?   “您受伤了没有?”派普扶起了奥菲利亚,细细打量着她。他的眼光在她外套的下摆处定住了。   “您流血了!”派普严肃地说道。   奥菲利亚顺着派普的目光向下看,吓得心跳漏了几拍。这不是她的血,这是罗兰先生的血。当时她和凡妮莎抬他的时候不小心蹭在衣服上了,但当时她并没有在意。   “这不是……没那么严重。”奥菲利亚想要掩饰,派普却认了真。   “我送您去医院!”   “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奥菲利亚感到膝盖和胳膊的刺痛,她猜想一定是摔破了。但这时候没时间计较这些。   “我必须送您去医院!”派普坚持道。   “您没有受伤吗?”她问道。   “没有。”派普只是被剐蹭了一下,并没有受到外伤。他见奥菲利亚还想拒绝,不由分说抱起她就走向了他刚刚走出来的那条街——他的车停在那里。   “您……您……”在他宽阔的怀抱里,奥菲利亚感受到了男性的气息和力量,她听到了他沉重有力地心跳。他的身上依旧是淡淡的肥皂味,不知怎的,她突然间安静了下来。一股温暖踏实的感觉从心底蔓延至全身。他也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呢!她仿佛是就此把其他一切事情都忘了。   派普把她放到车里,又把自行车放到了后备箱里。当他发动汽车的时候,奥菲利亚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您有车开了?”   “嗯,下午送回来了。”   “您把我送到医院就可以了,我没什么事。真的。”   “不行。”   “……”   到了医院之后,在派普的要求下,医生为奥菲利亚做了细致的检查,最后得出结论只是腿上和胳膊上有皮外伤。派普毫无意外地对奥菲利亚外套上的血迹提出了疑问,医生说这血迹很明显不属于这位小姐身上的伤。派普闻言,眯起眼睛看了奥菲利亚一眼。只这一眼,奥菲利亚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已经足矣掌控他人的命运,再也不是曾经到她家做客的少年,亦或是跟着她去公园疯跑的孩童了。这让她心里有些失落。回想起刚才在他怀中的异样感觉,奥菲利亚的心中交织着一股复杂的情绪。   “您不问,我不说。您问了,我也不会说。就像我不会问您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出现在那里又被我撞到一样。”奥菲利亚平静地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所以,有些事情……”   “您自己小心。”派普并没有再追究血迹的来源。“我送您回家。”   “您还是送我去缪斯女神吧。”再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让派普送她回家。家里还有个定时炸弹呢!“本来我也是要去那里的。”   “好的。”   派普把奥菲利亚送回缪斯女神酒吧之后便离开了。奥菲利亚迅速跑到办公室里换了一件衣服。又故意拖延了一些时间,才抱着两瓶伏特加回到了家里。当她风风火火地冲到地下室的时候,杜雅尔丹已经取出了罗兰先生身体里的子弹。他说等了好久不见她回来,猜想她也许遇到了麻烦。就把自己的胳膊划伤了,然后敲开了隔壁林顿夫妇家的门。说自己需要些酒来消毒。于是顺利地借到了一瓶烈酒。奥菲利亚这才松了口气。她向杜雅尔丹解释说自己在酒吧附近遇到了盖世太保,被盘问了一番。她表示自己是酒吧的老板,只是今天上班晚了。那盖世太保将信将疑,跟着她去了酒吧。就这样耽搁了一阵,直到盖世太保离开,她才赶了回来。   杜雅尔丹对奥菲利亚的话没有丝毫怀疑,他再三叮嘱她要小心。并说罗兰先生这段时间要在这里养伤,他们两人要轮流照顾他。奥菲利亚内心极度悲苦表面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她郁闷地发现今天简直是最令人焦头烂额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迪特里希和会计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法国遛大街~    ☆、第十八章 心生缠绵   凌晨时分,奥菲利亚就跑去地下室看望罗兰先生了。他还在沉睡中,呼吸平稳。看起来他身体底子不错,扛过了这一次枪伤。奥菲利亚细细思索了一番,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应该是个反对纳粹的斗士,并且加入了抵抗组织。她主要的任务应该是收容受伤的抵抗组织成员,为他们提供救治及养伤的处所。奥菲利亚猜想这栋房子里应该藏有相关的信息,只是自己粗心大意并没有注意。她决定趁着天还没亮,在房子里四处搜一搜。   按照昨天杜雅尔丹博士找到药品和手术器具的思路,奥菲利亚在房子里的犄角旮旯认真仔细地翻了个遍,结果一无所获。当她郁闷地坐在床上,盯着窗外开始蒙蒙亮的天空发呆的时候,阳台上一株半死不活的蓝色鸢尾花引起了她的注意。   曾经的主人很喜欢花草植物,而且个个养的鲜活,只除了这一盆鸢尾花。之前奥菲利亚以为是养分不够,特意多施了些肥料,然而它还是一如既往的没精打采。现在想想,很有可疑之处。   奥菲利亚越想越不对劲,她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阳台上将那盆鸢尾花搬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土挖了出来,果然,果然,在花盆的最低层,有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被防水布包裹着。奥菲利亚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里面记载着很多名字,还有一些款项。每一个字母,每一个数字都教她心惊肉跳。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抵抗组织成员的名单。还有暗中出资捐助他们的人员和机构名单。这本子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旦被盖世太保发现,后果必定极其可怕。奥菲利亚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不安全。干脆,还是把它放回原处吧。她一边小心谨慎地埋着土,一边后怕。遇见温舍的那一天,幸亏掉下去的是那盆矢车菊,如果是这一盆……恐怕她已经魂归西天了。原来,自己不止继承了原来的萨伏伊小姐一口流利的法语,还继承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   只要不出叛徒,大家就都不会有事。奥菲利亚安慰着自己。而且,按照连续剧的惯例,应该只有抵抗组织的头目才知道名册在她手里。好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现代人,奥菲利亚平息了紧张的心情。她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把鸢尾花又搬到了阳台上。此时,阳光已经渗透到了城市的每个角落,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奥菲利亚被这初升的阳光照耀的浑身暖洋洋的,她像猫儿那样眯起了眼睛,做出了一个享受的表情。当她睁开眼,下意识地向楼下看去的时候。竟看到了派普俊逸削瘦的身影。   似是心有灵心般,派普抬起头向阳台上望去。俊雅的眉目与光影相互掩映,一如梦幻。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时之间就愣住了,完全忘了自己半探着脑袋,身体前倾地半靠在阳台边上。直到一只麻雀从她眼前飞过,奥菲利亚才如梦方醒般跑下了楼。   “您怎么来了?”奥菲利亚问道。   “您的伤好点没有?”派普笑着问道。那笑容像是夏天里的风,带着热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侧开头。   “原本也不是要紧的伤,不碍事的。”   “我拿了一些消炎的药膏,军中用的,效果很好。”   “您不必如此客气。”   “害您受伤,是我的过错。”   “进来坐坐吧。”奥菲利亚认为自己没有理由不这样做,即便地下室还躺着一颗炸弹也是如此。   派普没有拒绝,跟着奥菲利亚走进了屋子。她注意到,他很仔细地打量着房中的一切。很快的,他的眼中又透出了似曾相识的怀念。一切都是按照她自己的喜好布置的,正如当年一般。像派普这样细致敏感的人,不可能不感到熟悉。   原本正在和一个小皮球较劲的赫敏看到陌生人进来,立刻忘掉了皮球。好奇地蹿到派普脚边,探出粉红色的小鼻头闻着他身上的气味。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派普弯腰抱起了赫敏,把它搂在了怀里。赫敏舒服地发出了呼噜呼噜地声音。   “它叫什么?”派普摸着赫敏毛茸茸的小脑袋问道。   “赫敏。”   “赫敏?”又是一只叫赫敏的猫。   “请坐吧。”奥菲利亚随意地说道,她的心在猛烈地跳动着。“想喝点什么?果汁?”她记得他小时候是爱喝果汁的,特别是樱桃汁。   “我不喝果汁。不,我是说,谢谢,不用了。一杯冰水就可以。”派普突然间有些语无伦次,语气透露着不可抗拒的坚决。他放开了赫敏,让它自己去玩了。   他再也不喝果汁了么?奥菲利亚的心像是被揪紧了一般。她静静地看着派普微笑:“随您喜好。”   一盘点心和一杯冰水被端到了派普面前。他迟疑地捻起了一块点心,咬下一口慢慢嚼着。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猛地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奥菲利亚。后者从她一贯平静的湖蓝色的眼眸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又是几秒钟的功夫,派普飞快地站了起来,只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奥菲利亚愣愣地看着派普离开的身影,一时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待奥菲利亚意识到了些什么的时候,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沮丧。她默不作声地在客厅里坐了很久,把点心一块块全部吃光了。她拿起派普只喝了一口的冰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心和这水一样冰凉。   巴黎的天气就像这人心般变幻莫测,中午时分下起了瓢泼大雨。天空中好像挂满了珠帘。数不清的雨滴张扬着,毫无顾忌地狂扫一切事物宣泄着自己的力量。这样的天气让奥菲利亚突然生出了弹奏一曲的念头,就像从前的她总喜欢在下雨天弹琴一样。   她缓缓坐在钢琴前,按下了琴键。这架价格不菲的钢琴从她穿越到这里之后就从未碰过。今天的雨让她有了这个念头。   曲子从指尖流淌而出,是她很拿手的一支。但她的老师说,这曲子在她的指尖听不到感情。   什么感情?她不懂。老师告诉她,转承之处太生硬,不是技术上的生硬,是情绪上的生硬。什么时候,心里有了缠绵,才能够奏出乐曲真正的内涵。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缠绵。于是哀怨更深。   晚上,当杜雅尔丹接替奥菲利亚看护已经清醒的罗兰先生时,对她说:“您中午弹的那首曲子,让人想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最鸡贼的就是派普。他压根就是想瞅瞅奥菲利亚家里有什么可疑,才不是好心去送药呢!    ☆、第十九章 情生暗疑   自那天之后,奥菲利亚连续几天都没有见到派普。这个人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温舍又恢复了每天准时报到的常态。她有时也会奇怪,为什么这些帝国精英看起来一点也不忙。转念一想,总要给人家点时间享受一下胜利果实嘛。而且巴黎的秩序需要重建,军队需要重新补给整合,原本也没什么可特别忙碌的。   终于有一天,奥菲利亚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地问及派普的行踪。温舍笑着说他的妻子刚刚生下一个女儿,派普有了假期,回柏林去探望妻女了。奥菲利亚听后,一股酸涩在心中弥漫开来。派普从未向她提过自己已有家庭,更不必说那个已经出世的孩子。也许在他心里,这些事情根本也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奥菲利亚的心情很是郁郁。就像是你一直很在意的人,有一天却突然告诉你,你压根就不重要。   温舍显然不满足于每天只能在酒吧里见到奥菲利亚,他郑重其事地向她发出了邀请。想与她共进晚餐。换做平时,奥菲利亚一定会随便找个借口推了。不过这会儿,她赌气般的答应了。   晚餐是在一家德式餐厅享受的。坐在具有德国传统特色的餐馆中,要上一份杜松子酱汁,外加填梨子、油炸马铃薯子,再配上菊苣核桃仁色拉,一杯红酒,享受这样一顿营养丰富、色香味美的晚餐,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温舍是一个健谈的人,听他说话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在他的引导下,奥菲利亚度过了两个小时的愉快时光。   当他们用餐结束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雨。温舍显然还没有适应巴黎多变的天气,没有带雨具。两人只好共撑一把伞。不过幸好温舍的车就停在餐厅的不远处。当温舍撑起伞,又自然而然地搂过奥菲利亚的肩头,想让两人更贴近一点的时候,奥菲利亚迟疑了一下,但又觉得挣脱开来实在是不给面,。只能默认了这个行为。而当他们俩以这种看似亲密的状态没走出几米远的时候,迎面遇上了正在雨中疾步行走的派普。三人皆是一愣。   派普今天上午刚刚回到巴黎。他前几天看望了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又向希姆莱汇报了自己的工作。希姆莱一直舍不得把这位得力助手派到前线去,这一次不过是为了让他积累军功方便升职。派普圆满地完成了这个任务,希姆莱便暗示派普,自己准备不日将他召回,继续做他的副官。不知道为什么,派普竟感到一阵心焦,抗拒之情条件反射般地冒了出来。他对此的解释是,作为一名军人,他从来都更愿意在战场上证明自己。所以才不那么情愿回到希姆莱身边。结束了几天的假期,派普便赶回巴黎和自己的连队汇合。今天晚上,他原本想去探望自己的老朋友兼上级维施中校,顺便去缪斯女神坐坐。那天颇有点失态的匆忙告别让派普觉得自己有义务对奥菲利亚做出点解释。谁知刚从维施的住处出来便竟上了大雨。更令他惊讶的是,他还碰到了温舍和奥菲利亚。两个人很亲密地共撑一把伞,有说有笑,就像是一对恋人。   他应该像往常一样,和温舍寒暄一阵,礼貌地向女士问好的。但是他没有。   奥菲利亚有些心虚地看着派普,仿佛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的眼中漂浮着一阵雾气,令人读不出里面的讯息。他封闭了自己的情绪。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缓缓流下,划过紧紧抿起的嘴唇,又聚集至坚毅的下巴,然后悉数滴在了他的十字勋章上。奥菲利亚不喜欢没有表情的派普,这让她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奥菲利亚又有些害怕没有表情的派普,因为她知道,他在生气。   他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温舍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人的肩膀,直到她因为疼痛而低声抽气。   “派普,你什么时候回的巴黎?”温舍松了劲,微笑着对派普说道。   “今天上午。两位这是刚用过晚餐?”派普继续着面无表情。   “是的,我正要送奥菲利亚去缪斯女神。”温舍说道。   奥菲利亚?温舍突然改变的称谓让奥菲利亚禁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者却像个没事儿人般地冲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待奥菲利亚转过头再看向派普的时候,他的表情似乎已经在雨中隐去了。   “您不去缪斯女神坐坐吗?”奥菲利亚急切地发出了邀请,她总觉得这一次分别后,也许派普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派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身影迅速消失不见了。   又是这句话。这一次,也许要告辞很久很久了罢。奥菲利亚越想越懊恼,心在一点点发凉。她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完全没有注意到温舍一脸冷峻地表情。   “您这会儿想去缪斯女神么?或者,您更希望回家?”温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竟让奥菲利亚打了个冷颤。   “您送我去酒吧吧。反正也要开业了。”家里的炸弹明天才会被拆除,奥菲利亚可不敢让温舍靠近家门半步。   说起罗兰,他的伤恢复得很好。当他能坐起来的时候,就要求离开。他说按照老规矩,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以防被敌人察觉。奥菲利亚巴不得他赶快走,但杜雅尔丹查看了一下罗兰的伤势,认为他最好再休息几天。就这样,罗兰一直在她家养到了今天。这几天,奥菲利亚没少担惊受怕。可喜可贺的是,他明天凌晨就会悄悄离开。   温舍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仿佛刚才在餐厅中口若悬河的人是另一个人。奥菲利亚宁愿认为这是因为车程太短,大概不到五分钟,所以温舍没能想好话题。   刚到达酒吧,奥菲利亚就见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封信。她疑惑地拆开来看,里面是一封请柬,邀请她参加三天后的舞会,落款是德军驻巴黎总部。奥菲利亚拿着这封请柬琢磨了好半天,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鸿门宴。不得已她叫来了温舍。温舍一见请柬便笑眯了眼睛,他告诉奥菲利亚,这是德方组织的一次舞会,邀请了很多法国名流,旨在宣扬德法和睦。他原本也想邀请她作自己的舞伴,现在她有了请柬,倒是省下他这个步骤了。   德法能和睦才有鬼。奥菲利亚心中腹诽着。她问温舍为什么她会收到邀请。温舍笑道也许是她的芳名已经传到了总部,奥菲利亚暗中翻了好几个白眼。   “去参加这样的舞会,总不会是件坏事情。”温舍这样说道,“我可以为您准备礼服,如果您愿意的话。”   奥菲利亚慌忙表示自己有很多件礼服不需要再买了,温舍这才作罢。   到底为什么呢?奥菲利亚一整晚都在思忖。她总觉得事情绝不会像温舍说的那样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派普表示:哼你们都是渣渣!   温舍表示:嘿嘿跟我斗!    ☆、第二十章 舞会   虽然温舍对奥菲利亚表示,参加这样的舞会是件好事。但奥菲利亚仍是感到不安。“上头”发来的请柬,她不敢不去,只能尽量低调,把自己打造成空气。为了不引人注意,奥菲利亚特意选了一件黑色的晚礼服,除了胸前蔷薇花形状的剪裁之外,完全就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礼服。一头金发用同样是蔷薇花造型的水晶发卡挽了起来。除此之外,奥菲利亚没有佩戴任何饰物。就让大家以为她已经穷的买不起首饰好了,总之不要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穿越到这里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充分体会到了这具过分美丽的躯壳所能带来的效应。   舞会在巴黎市政厅举行。奥菲利亚前一秒还仪态万千地走入会场,下一秒钟就如做贼一般溜着墙边一路躲到了无人注意的角落。反正她的名字已经落在了会场外的签名簿上,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舞会如期开始,一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其乐融融的场景。法国的名流们和德国的名流们相谈甚欢,法国的姑娘们和德国的小伙子老伙子们也相谈甚欢。奥菲利亚暗搓搓地坐在一旁吃蛋糕,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温舍的出现,不过他这会儿正陪着迪特里希聊天,还没空寻找她。意料之外的是,她没能见到派普,也不知道他又去了哪儿。奥菲利亚暗中盘算着找个时机偷偷溜出去。   “让如此美丽的女士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实在是男人们犯下的最大错误。”一个略微尖细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奥菲利亚抬头一看,竟然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海德里希。此刻后者正面露精光地打量着她。   “您好,海德里希先生。”奥菲利亚使劲挤出了一个笑容,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您好,萨伏伊小姐。是否有幸请您跳一支舞?”海德里希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请动作。   你离我越远越好……奥菲利亚心道。不过再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说,   “当然。”奥菲利亚郁闷不已地把手放到了海德里希的手里。   这是一曲华尔兹。奥菲利亚一直认为如此优美的舞步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共舞,而绝不是和面前这个明显心怀鬼胎的人。心不在焉地奥菲利亚走错了几步,踩到了海德里希的脚。   “抱歉。”她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了,所以有些生疏。”我就应该再使点劲踩断你的脚。   “没关系,萨伏伊小姐,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海德里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   “最近您的家中有什么客人来拜访吗?”海德里希突然打破了沉默,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奥菲利亚心里一惊,她第一反应就是罗兰到她家养伤的事情被盖世太保发现了。   “您和约阿希姆·派普上尉很熟?”听到海德里希这样问,奥菲利亚反倒松了口气。   “只是普通朋友。我不记得军中有规定,不允许军官去平民家做客。”   “您说的没错。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他绝不只是随便问问。奥菲利亚不是傻子,她明白海德里希是想告诉她,只要他想,他可以掌握有关她的所有动向。奥菲利亚觉得面对这个人,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一曲结束,奥菲利亚刚想就势躲得远远的,却见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一脸愠怒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丽娜,你怎么会在这里?”说话的是海德里希,他有些吃惊地看着那位妇人。   “怎么,怕我见到你和这位美丽的女士共舞吗?”这位妇人个子不高,却气势汹汹。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海德里希和颜悦色地向妇人解释着,和平日一贯严厉的形象相去甚远。奥菲利亚猜测这位女士一定是他的妻子。她有些好笑地看着乱吃飞醋的丽娜·海德里希,心道若是因此而让海德里希和自己保持距离,不再来烦她,她到也不介意背上个狐狸精的名号。   “我不是来找你闹的,你不用紧张。”丽娜·海德里希冷笑了一下,“我可不像那个女人,不给自己的男人留一点脸面。”   “那个女人”是谁?奥菲利亚真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有心思八卦。海德里希倒是松了口气。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奥菲利亚介绍给了自己的妻子。   “这是奥菲利亚·德·萨伏伊小姐。”   “您好,夫人。”奥菲利亚微微颔首致意,还是决定先把自己撇清,免得无妄之灾,“您真是如海德里希先生所描述般端庄娴熟!刚刚跳舞时,他一直对您赞不绝口。”   “是吗?”丽娜·海德里希虽然并不太相信奥菲利亚的话,但表情仍是缓和了一些,看向了海德里希。   “当然。其实我和海德里希先生也是第一次见面。刚刚跳舞的时候就随口聊了几句家常。”   “原来是这样。”丽娜·海德里希笑了起来。海德里希和奥菲利亚都暗自松了口气。特别是奥菲利亚,赶忙扯了个理由,便匆匆离开了是非圈。可惜天不遂人愿,没走几步就被另一个人拦住了。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奥菲利亚·德·萨伏伊小姐吗?怎么落魄到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戴不起了?难道你的金主们都离你而去了?”   奥菲利亚定睛一看,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涂着厚重的脂粉,浑身上下珠环翠绕的中年女子正带着强烈的敌意瞪着她。不用问,这一定是不满老公肖想自己,看不住男人又拿她来撒气的闺中怨妇。奥菲利亚一向懒得理会这种人,她连个眼色都不惜得给,转身就要走。   “怎么,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那个女人不愿就此放过奥菲利亚,穷追不舍地说道。   “比诺什太太,这位小姐是?”几位德国妇人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奥菲利亚。   “她可是艳名远播的萨伏伊小姐。夫人们可一定要把自己的丈夫看住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她拐走了。”   “这可真是……”   “原来如此。”   “刚刚不是她在和海德里希跳舞?这又是想要勾引别人的丈夫?”   “果然是法国婊-子,就是不要脸面。”一位德国妇人鄙夷地看了奥菲利亚一眼。她的丈夫在法国包养了一个情妇,为这她没少和丈夫争吵,可惜丝毫不见成效。反倒是丈夫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如今见了奥菲利亚,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她头上。   “就算年轻漂亮又如何,血统混杂,根本上不得台面。只有纯种雅利安女人才能配得上帝国的精英!”   “就是,就是!”   “说到底,法兰西不过是帝国的手下败将。女人们也是低贱的货色……看她穿得这么寒酸……”   奥菲利亚压根不把这些话当真,她只是觉得无聊。先前挑衅她的妇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奥菲利亚有些可怜她。说到底,她也是个法国女人。那帮德国太太说到最后,其实辱骂的便是和她一样的法国女人了。自取其辱,怨不得别人。   “各位夫人如果没事,请容许我离开一下。这里太聒噪,我有些头晕。”奥菲利亚毫不客气地说道,不等几位太太做出反应,便顾自离开了。   “简直太没有礼貌!”   “听听她的口气!”   “不可理喻……”   更年期的妇女真可怕!这是奥菲利亚唯一的想法。她一口气走到了阳台上,夏夜的风温柔地吹过,抚平了她烦躁的心情。她深吸了几口气,感到舒服了许多。   “原来你在这儿!”这个声音让奥菲利亚心头一紧。他什么时候来的?她连他改了称谓都没有注意。   “您……”奥菲利亚话未出口,派普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看起来非常生气,抿起的嘴唇甚至在微微颤抖着。这是奥菲利亚第一次在派普的脸上看到可以称之为“生气”的表情。   “跟我走!”说罢,派普不由分说地拉着奥菲利亚离开了市政厅。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考验亲们有没有认真看文的时候到了!!   提问:丽娜·海德里希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   提示:在宴会上大闹的某位夫人。前文中有提到的哟~~~   第一个答对的。。。可以获赠一份小礼物~~   是真的、小礼物哟~~~ ☆、第二十一章 暗涌   “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奥菲利亚穿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跟着派普飞快的步伐往前赶。她试图挣脱派普的钳制,但是失败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派普哪里来的无明业火。   派普一声不吭地向前走着,他握着奥菲利亚的手未曾松开,只留给她一个僵直的背影。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两人一路走到了巴黎圣母院。派普似是累了,他放开了奥菲利亚,缓缓转过身体,静静地看着她。   奥菲利亚在派普的目光中有些瑟缩,她故作平静地转移了视线。看向了矗立在身侧的巴黎圣母院。   这一天,晴空万里,几颗残星。疏疏落落,昏暗明灭。辉煌壮丽、庄严和谐的巴黎圣母院在无数个这样的夜里,承载着古老巴黎的历史。巴黎圣母院或许不是最美丽的一座教堂,也不是最著名的一座教堂,但她却是很多人心中一个难舍的情结。   “……从绞刑架上解下来的艾丝美拉达的尸体,被人们放在蒙孚贡大坟窟里,卡西莫多找到她之后,静静地躺在她身旁。两年之后,人们发现了两具紧紧抱在一起的尸骨。当人们试图分开他们时,尸骨便化为尘土。”   爱情。在这里获得永恒。   “你为什么要参加舞会?”派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响,听起来有些尖锐。   “什么?”奥菲利娅沉浸在雨果笔下的爱情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要参加舞会?”派普瓮声瓮气地重复了一遍。   “德军总部给我发来的请柬,我不参加行吗?”奥菲利亚生气地说道。她认为派普没有立场指责自己。   派普冷笑了一声:“海德里希挑衅你,妇人们侮辱你,你竟然还能忍得下去!”   “我是想离开啊,您比我的行动快了一步。”奥菲利亚冷冷说道。   “哼!”派普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总之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奥菲利亚气呼呼地说道,派普从头到尾莫名其妙。她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   “你用脑子仔细想想,就知道请柬不可能是总部发给你的!你既不是政府要员,也不是社会名流。像你这样的女人,只可能作为男人邀请的舞伴出现在舞会上!亏你还敢自己一个人跑到那里去!”派普越说越生气,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中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几分讥讽。   奥菲利亚越听越委屈,她从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自己,更不在乎那些可笑的流言蜚语。但现在派普言辞激烈地话语,却是真正刺痛了他。   “派普先生,谢谢您的提醒与忠告,我会铭记在心。”奥菲利亚抽了抽鼻子,不想在派普面前哭出来。她骄傲地昂着头,瞪了派普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今晚简直糟透了!她心想。若是给她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她宁愿把请柬撕了也不来这劳什子舞会。哪怕第二天德国人就把她咔嚓了也不在乎了。   “对不起。”派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奥菲利亚顿住了脚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是在向她道歉么?   “对不起。”派普几步走到了奥菲利亚身前,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道。“请原谅我不恰当的言辞,我只是……”我只是看到你遭受那样的待遇,却又不能当众制止,而感到了无能为力的气愤。   “没关系。”奥菲利亚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撅着嘴说道。她似乎明白了派普的怒气从何而来,这让她心中的委屈被喜悦冲淡了。现在想想,派普丢下一众要员名流,把自己带离舞会的举动还挺帅气的。   “我走累了!”奥菲利亚撒娇似地说道。派普笑着看向她,她也不理派普,自己走向巴黎圣母院广场南边的查理曼大帝青铜雕像,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派普跟着她,坐在了她身边。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了。   “你先说。”奥菲利亚说道。   “是海德里希。他得到消息,维希政府几位官员与抵抗组织有牵连。他找你来,不过是想寻找些蛛丝马迹罢了。不仅是你,还有几个在怀疑名单上的,也被邀请了。”   “他还在怀疑我?”奥菲利亚惊怒交加。   “他是个多疑的人。一旦被怀疑,就很难洗清。你自己要小心。”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不怕我真的是抵抗组织的人吗?”   “我不知道……”派普点燃了一支烟,缓慢地吐出了一个烟圈,他的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要紧的事,“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会害我。也不会害其他人。”   你的直觉很准,约亨。我永远不会害你的。   奥菲利亚忍不住伸手抚平了派普的眉心,就像她曾经做过的那样。派普为这个动作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   “我听马克思·温舍说,你的妻子几天前为你生了一个女儿。”   “嗯。”   “要不是听他说起,我甚至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我并非刻意隐瞒……”   “说说你的妻子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和她是在38年认识的。她当时是希姆莱的秘书,而我是希姆莱的副官。所以……”   “所以很自然地就在一起了?”   “对。我们去年6月结婚。”   “好快啊……”   “什么?”   “这么快就有了孩子,感情一定不错。”奥菲利亚用调侃掩饰自己心中不可抵挡的酸楚。   派普用轻咳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一定是个很温柔贤惠的女子。”   “的确如此。”   “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什么?”   “肯定是我漂亮,哈哈哈哈哈哈……”奥菲利亚猛地站了起来,谁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   “小心!”派普从身后搂住了她。奥菲利亚身体的重心向后倾斜,靠在了派普的怀里。一时间,两人谁也没动。   奥菲利亚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感受着轻柔拂过耳畔的气息。竟是舍不得离开这怀抱。她不由自主地向他怀里又靠了靠,而他又抱得紧了些。奥菲利亚微微阖上了双眼,猛然间又睁开了。   不行,这样是不对的!奥菲利亚的心中警铃大作。她从派普的臂弯中轻轻挣脱开来,冲他赧然一笑。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小说是哪部吗?”奥菲利亚突然间大声问道。   “《哈姆雷特》?”连派普自己都说不清,这为什么是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名字。   “《双城记》。是《双城记》。”奥菲利亚说道,她的眼睛亮晶晶地,散发着无限的光芒。“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天地辽阔,时间久远,芸芸众生,我愿牺牲自己,换你一生幸福。”   派普专注地看着奥菲利亚,她似乎在说小说中的情节,但又像是在说自己。   “心锁桥就在不远处,你和我一起去吧!”奥菲利亚牵起派普的手,笑嘻嘻地说道。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洒满全身。女子纤细曼妙的身影如幻化般,水蓝色的笑眼含有无人可解的迷人与媚态。   派普像是被蛊惑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由奥菲利亚拉着他向那象征着永恒与忠贞的心锁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巴黎圣母院~~    ☆、第二十二章 灯火阑珊处   夜幕垂垂地下来时,塞纳河上的船只都点起灯来。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暗暗的水波里,又逗成缕缕明漪。塞纳河的左岸和右岸,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光,映在荡漾的河面上,变幻成千万条轻摇曼舞的彩绸。   心锁桥就在巴黎圣母院的不远处,横跨优雅宁静的塞纳河。据说,只要在那里结一把刻有自己和爱人名字的锁,就可以心心相印,白头到老。   “时光已逝,惟我独留。日复一日,周复一周。岁月滚滚,爱情已休。恰似这塞纳河水,一去不回头。夜幕降临,钟声悠悠。时光已逝,惟我独留。”(注)奥菲利□□不自禁地念着优美的诗句。   “这里不是米拉波桥…..”派普那股德国人特有的认真劲头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何必那样认真。总之这诗很美,不是吗?”奥菲利亚歪着头,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没错。”他迟疑了一阵才点点头。   “舞会刚开始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她问道,“我没有看到你。”   “军中有些事情,处理完我才来参加舞会。”   “怪不得。所以你欠我一支舞!”奥菲利亚理所当然地说道。   派普被她这种理所当然的表情逗笑了,虽然他没明白她的前后逻辑,但仍旧从善如流地伸出了手。   “能否请这位美丽的女士与我跳一支舞?”   “当然。”她将手放到他的手心里。她与他的手交握过许多次,但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般,带给她如此强烈的悸动。他的手心微微出了些汗,她猜想一定是这身密不透风的军装在夏夜里过于厚重的缘故。   依旧是华尔兹。在这座缔结了永恒的桥上,在这被无数人咏赞过的河面上。她的心里哼着歌儿,与他翩然起舞。她的心遨游在无垠的太空,自由地远思长想。她的裙裾随着身体不停地旋转、飞翔。她忘却了一切烦恼和忧伤。她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像是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处脉络。   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要记住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她暗暗对自己说。她与他四目相望,他湖蓝色的眼眸里似是有火焰在闪烁,不过只有那么一瞬,便很快消失不见了。   当他们双双停下舞步的时候,她轻喘着靠向他的身体。他的另一只胳膊也圈住了她的腰际。他的心跳很快,快得她好似能听到那一声又一声的撞击。他的眼睛此刻深邃如蔚蓝大海,她陷入汪洋,就要溺沉于此。   海水离她越来越近,她已经感到了潮湿的空气。海风轻柔地拂过脸颊,说不出的醉人心脾。在时间的荒芜里,他们彼此寻找着对方。海浪涌向沙滩,很快就要亲吻到她光洁的皮肤了。她迟疑地向后躲了一步,又停住了脚步。任由它缓缓靠近。她微微闭上了双眼,期待着海浪的临幸……   一声尖利刺耳的哨音惊醒了搂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派普和奥菲利亚四处搜索着声音的来源。接连不断地哨声让两个都默契地“忽略”了刚才就要发生的事情。   “是盖世太保在抓人。”派普皱着眉头说道。他和许多正规军一样,对狐假虎威的盖世太保没什么好感。听声音,应该在另一条街上。   “他们在抓犹太人?”奥菲利亚问道。法国投降之后,盖世太保便在法国各地抓捕犹太人了。一开始,当地政府还试图保护过他们,但随着纳粹势力在法国的壮大,他们调转了枪口。法国警察开始协助盖世太保搜查和追捕犹太人了。很多人被送上了通往地狱的列车。   “我想是的。也可能是抵抗组织的人。”派普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奥菲利亚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这一眼意味深长。   “听说,你们对一些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比如残疾、智障……也……要被……清除掉。”奥菲利亚措着词,想要表达的委婉一些。   派普苦笑了一下,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有个哥哥……”   “郝斯特?还是贝尔泽?”奥菲利亚想也不想地接了口。结果就是派普惊愕地看着她。   “你怎么……”她连这个都知道?   奥菲利亚心中暗道不好。她太随意了,以至于露出了破绽。这下她该怎么解释呢?奥菲利亚的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有两个哥哥?还有他们的名字?”派普又问了一遍。   “你,你告诉过我的呀?你忘了?”奥菲利亚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不记得告诉过你。”派普不是那样好糊弄的,他提出了质疑。   “你就是告诉我了嘛!不然我又能从哪里知道这些?”奥菲利亚理直气壮地说道。内心在不停地打鼓。   “好吧……也许我忘记了。”派普的记忆力很好,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告诉过她这些。但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结。   奥菲利亚暗自松了口气。   “贝尔泽,就是我的大哥。他一直精神不太好,几年前试图自杀。但被我母亲及时发现了。但是留下了后遗症,他变成了一个……”派普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一个有轻度智力残疾的人。我想帮助他,却无能为力。我甚至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说道这里,派普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双唇紧紧抿起,努力克制着悲伤的情绪。   奥菲利亚想起了当初那个总是一脸忧郁的孩子,在心中叹了口气。心事太重的人,总是活得比别人更辛苦。想得太多的人,也总是被自己的思想所拖累。她曾试着让贝尔泽开朗一些,现在看来,还是没能成功。   两人不再说话,并排走过了心锁桥。   “好遗憾啊!没能结一把锁!”奥菲利亚突然说道。   “你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名字了吗?”派普的强调有点怪怪的。奥菲利亚低着头在想心事,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的变化。   “我不想走了,好累!”刚走下桥,奥菲利亚一屁股坐在了河畔的台阶上。顺势脱下了高跟鞋。   “你怎么又走累了?”派普好脾气地跟着她坐了下来。   “你刚才拽着我从市政厅走到圣母院,还走得那么快。为了跟上你的脚步,我的脚差点扭断了!然后我们又从圣母院走到这里,还跳了支舞。你看——”她伸起腿指着脚说道,“我的脚都磨破了——”   “我很抱歉。”派普说道。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看,细长的脚趾上果然被磨出了几个水泡。   “真心道歉,就去给我买瓶酒回来!我馋酒了!”奥菲利亚得意洋洋地说道。她和他的时间就那么短,为什么不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呢。   “遵命,女士。”派普很干脆地答应了。不过十分钟的功夫,他拿着两瓶酒还有两只酒杯走了回来。   “让我看看你买了些什么?”奥菲利亚兴高采烈地接过了两个酒瓶,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细看着。“黑皮诺,霞多丽。很会挑嘛!”   “你想喝光它们?”   “试试看吧。”   奥菲利亚的酒量很浅,几杯酒下肚,就开始昏昏沉沉了。她望着河对岸的街灯,就像是黑暗中闪光的珍珠,蜿蜒而去,无穷无尽。而她和他,正像是这黑暗中的一点点灯光。即便闪亮,也不过转瞬即逝。随着黎明的到来,一切将归于原点。也许到了明天,他就会后悔今晚冲动的举动。也许过了今夜,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和他静静地坐在一起,欣赏巴黎迷人的夜景。   “约亨,”奥菲利亚头晕的厉害,她的舌头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肆无忌惮地叫起了他的昵称。“你为什么总是抿着嘴?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他对她亲密地称呼接受得异常顺理成章。“我也不知道。好像从小就有这个习惯。”   “总是一副小大人儿的样子,别提多有意思了。”   “说的好像你见过一般。”   “我当然见过!我还抱过你呢……”   “别闹。”   ……   “奥菲利亚。”   “嗯?”她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像猫一样蹭了蹭。   “再唱一遍那首歌吧。”   “好。”   “......Mein kühler Kopf,ffnet Tür und Tor,Weit über beide Ohren,Lsst Blut in   meinen ......”   奥菲利亚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总之,她在夜晚塞纳河畔,靠在他的身上睡了过去。   注:法国诗人阿玻利亚的作品《米拉波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质疑   奥菲利亚是被赫敏叫醒的。它用小爪子挠着奥菲利亚的鼻头,喵喵叫着要早餐吃。奥菲利亚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宿醉果然很难受。她拍了拍赫敏的小脑袋,让它别着急。自己一边揉眼睛一边缓缓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这是在自家卧室里。   我是怎么回来的?她记得自己和派普在塞纳河边喝酒聊天,然后意识就不太清醒了。难道是派普送她回来的?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它们老老实实地穿在自己身上。她又摸索着床头柜上的闹钟,却先摸到了一张纸条。拿来一看,是派普写给她的。大概意思是说看她喝醉了就把她送回家了,并说今晚会去酒吧看她云云。奥菲利亚拿着纸条看了又看,心中有小小的喜悦在跳动。她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收了起来。   当奥菲利亚刚刚把做好的炖鱼放在赫敏的碗里时,有人按响了门铃。她第一反应是派普来了,迫不及待地跑去开门。门开了,外面站着的却是杜雅尔丹。   “您好,杜雅尔丹先生。有什么事吗?”看着一脸严肃的杜雅尔丹,奥菲利亚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您好,萨伏伊小姐。我们进屋说话吧。”   奥菲利亚侧身让杜雅尔丹进了门,他径直坐在了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狼吞虎咽地赫敏。   “您有什么事?”奥菲利亚为杜雅尔丹倒了一杯茶,坐在他对面问道。总不会又有人受伤了吧。   “萨伏伊小姐,我们在一起共事时间也不短了。我就直截了当的问您好了。我听说,您最近和一位党卫军过从甚密。”杜雅尔丹用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奥菲利亚冷笑了一下:“听说?您听谁说的?”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您应该注意自己的行为,坚定自己的立场!不要被那帮德国鬼子鬼迷了心窍!”杜雅尔丹提高了声音说道。   “我认为不需要由您来提醒我,我该持有何种立场!”奥菲利亚不甘示弱地回应道。她的确有些心虚,难道昨晚派普送她回来,被杜雅尔丹看到了?还是派普把她带出舞会,被有心之人嚼了舌根?她开始担心抵抗组织如果发现她和派普交往过多,会不会对他不利。   “有人亲眼看见您和一名党卫军中尉亲热地共进晚餐,像是多年好友般。为了大家的安全,我认为有必要提醒您!”杜雅尔丹义正辞严地说道,他看向奥菲利亚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认同。   “我只想说,我从未改变过我的立场。我对您对我的不信任表示遗憾!”奥菲利亚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派普。那就好。   “等尤利尔先生从南部回来,您还是亲自向他解释吧!杜雅尔丹冷冷说道。”   尤利尔又是谁?抵抗组织的头领?听杜雅尔丹的口气应该八—九不离十。奥菲利亚又感到头大了。不过,只要派普没被他们注意到,其他都不是问题。   “尤利尔先生要回来了?”奥菲利亚假装自己和尤利尔很熟,装出一脸喜悦之情,“真是太好了!”   杜雅尔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说出的话颇有些耐人寻味:“您在这里,他怎么也要回来的......”   嗯?奥菲利亚听出了端倪。难道,这个尤利尔先生,和原来的奥菲利亚还有什么比战友更亲密的关系不成?她可真是给自己留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了。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希望您好自为之。”杜雅尔丹完成了此行的任务,起身准备告辞。   “请您放心。我的工作性质让我不得不和一些德国佬儿虚与委蛇,平日也会和他们有一些交往。但这绝不会改变我的初衷。”奥菲利亚必须努力打消对方的疑虑,否则将是个大麻烦。   “希望如您所说。”杜雅尔丹点点头,脸色比刚来时有所缓和,看来奥菲利亚的自我辩白还是起了些作用。   送走了杜雅尔丹,奥菲利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她特别理解杜雅尔丹的担忧来源于何处。她不由得好奇起身体的原主人和尤利尔的关系。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由她保管,不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就是相知相许的恋人。奥菲利亚拼命祈祷是前一种。   晚上,派普如约来到了缪斯女神。奥菲利亚想着白天的事,怕给派普增添危险,不敢表现得太亲近。只和他聊了几句闲话家常。直到派普起身去洗手间,奥菲利亚才寻了个机会,趁人不注意时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喝醉的时候没说什么胡话吧?”奥菲利亚笑着问道,她特别怕自己胡乱说出些不该说的,把派普吓着。   “嗯...说了点。”派普的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他满意地看到面前的女子露出了懊恼地表情。   “我说什么了?”奥菲利亚急急问道。   “大概是,我小时候怎么怎么样。”派普一副深思地表情。   “你小时候?我怎么会知道你小时候的事!那时候我又不认识你!”奥菲利亚撅起嘴,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其实她的心里在打鼓,她不会一激动把自己前两次穿越的事都说出来了吧?   “我也这样想,所以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你在说胡话。”派普抱起肩膀,促狭地说道。   “你才说胡话呢!”奥菲利亚踏实了不少,她嗔怪地拍了派普一下。做完这个动作又觉得太暧昧了,像是在和情人撒娇。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派普却像没事人般继续嘲弄着她:“反正喝到不省人事的人不是我。酒量那么浅还喝那么多。”   “肯定是你往酒里下迷魂药了!”奥菲利亚冲派普皱了皱鼻子。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   派普跟着她笑了一阵,又正色道:“我总感觉,你和我小时候有关。”   “什么意思?”奥菲利亚心里一惊,她观察着派普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也说不清......”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又有些不确定。像是小孩子看到喜欢的玩具,又怕别人把它抢跑了一般。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莫名地感到很熟悉...好像我从小就认识你了。”   “你是不是对每个漂亮的女孩子都这么说?”奥菲利亚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派普认真地为自己辩护起来,“我见到你的时候,都没觉得你漂亮,就只觉得似曾相识。”   “约阿希姆派普上尉。”奥菲利亚突然正儿八经地说道,“以后不管女孩子漂亮不漂亮,只要她们问你,你都得说漂亮,知道不?”   “你很美。”派普目不转睛地盯着奥菲利亚看,尽管他竭力克制,但奥菲利亚还是捕捉到了一种令她心醉的情愫。   “但它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此刻竟也感到了词穷,“我说不清。我们以前真的没有见过吗?”   “没有,当然没有。”我们怎么可能没见过呢?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从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   “我却觉得我们认识了很久。”派普轻声说道,他的眼中迸发着异样的光彩。   “一眼万年。”奥菲利亚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什么?”派普听不懂。她说了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   “没什么。”奥菲利亚故作轻快地说道。她停顿了一下,又换了一副严肃地表情。   “你要小心抵抗组织的人。”   “怎么突然间说起这个了?”派普疑惑不解。他原本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   “我就是突然想起大难不死的维施中校了。他几天前来过这里。”奥菲利亚随便扯了个理由。   “我会小心的。”派普说道,“他们不过是散兵游勇,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   奥菲利亚叹了口气,眼前她需要应付很多事。她和他,离得这样近,却又相隔了那么远。她原本以为,只要伸出手,便可以触碰到的梦,现在看来,也许永远只是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SS双花合影系列之一。大家来找茬~~ ☆、第二十四章 无可奈何   又是一个拥有灿烂晴空的夏日,整座城市处于一片耀眼的光明之中。奥菲利亚从一早醒来便拥有了一个好心情。她决定去香榭丽舍大街上一家很有名的珠宝店挑选几件首饰。   奥菲利亚是这家百年老店的常客,店员们见到她,非常熟络地向她介绍新到店的款式。奥菲利亚看看这个,又试试那个,一时间竟挑花了眼。正当她的选择困难症发作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一条款式新颖、典雅大气的宝石项链。她越看越喜欢,对店员提出想试戴一下。谁知店员却略带歉意地对她说,这是一位先生大约半个月前专门订做的,说是想要送给妻子做生日礼物。奥菲利亚遗憾之余,笑道这位妻子真是好福气,嫁给这样肯花心思对她的丈夫。正谈笑间,又进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一开口,奥菲利亚竟是愣在当场。   “您好女士,请问我订制的项链做好了没有?”   “已经做好了先生,就在这里,请您过目。先生,您可真是好品味,刚才这位女士看中了您订做的项链,还想要买下来呢!”   “是吗?那实在是……奥菲利亚?”来客惊讶地看着身边神情淡然的女子。   “您好,派普先生。”奥菲利亚干巴巴地问好,不带一丝温度。此时此刻的她,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他的爱与责任,他的关怀与宠爱,他后半生的死生荣辱,始终属于另一个女人,与她毫不相关。她之于他,究竟是心中的朱砂痣,还是墙上的蚊子血,是视若珍宝的钻石,或是随意丢弃的鱼眼睛。连她自己都不愿再去细想了。   “这项链很别致,想必您的妻子戴上去,一定会把它衬托得更加熠熠生辉。”奥菲利亚轻巧地说着客套话。她低下头不去看派普的眼睛,她怕自己会当场失态。也许从一开始,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而已。她怎么会忘了,他一向对外人友善,她只是众多“外人”的其中之一而已。   “这位先生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挑选项链的样式呢,还提出了不少修改建议。我们都在说,这位先生的妻子可真是个幸运的女士!”店员的话无疑于在奥菲利亚伤痕累累的心上又狠狠地划了几刀。   “的确是位幸运的女士。”奥菲利亚猛然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故意不看向派普,只应和着店员的话。“我都有些嫉妒了。”   “像您这样漂亮的女士,一定也能找一位全心全意待您的丈夫的!”店员的岗前培训相当到位,说恭维话不打草稿。   “我先走了。等有了更新的款式,我再来看看。”奥菲利亚一秒钟也不想多待下去了,她拿起手包匆匆离开了。甚至没有向派普道别。   她如无头苍蝇般在巴黎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她心怀侥幸地回头看了看,希望他能追出来。不管说点什么都好。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是啊,他又有什么立场追出来呢?她又能算他的什么人呢。   人家给自己的妻子买礼物,我倒心里不舒服。奥菲利亚嘲笑着自己。简直太可笑了!这就是自作多情的下场。每个人都在走着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而只有她还傻傻的站在原地。   奥菲利亚走着走着,又走到了塞纳河畔。这一次,连接着香榭丽舍大道和荣军院广场的亚历山大三世桥在向她招手。桥上的每一根灯柱上都插着万字旗,乍看下去,竟是有些狰狞。奥菲利亚慢慢上了桥,随便找了个地方靠着,盯着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发呆。   阵阵微风拂过,带着一种柔和、温暖、平静的力量。奥菲利亚的心情好了一些。她长舒了口气,看了看两岸原本应舒适惬意如今却步履匆匆的人们,又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低着头默默走开了。   奥菲利亚没有注意到的是,亚历山大三世桥上的人一位街头画家将她的倩影留在了自己的作品中。这位画家原本只想画一些风景,却看到了站在桥上面色忧郁的奥菲利亚。当他完成这幅素描作品,想把画作送给奥菲利亚,并告诉她,希望她天使般的容颜今后只出现幸福的笑脸时,却被一名党卫军拦住了。   “先生,这幅画我买了。”那名党卫军说道。虽然他的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但画家还是感到一阵恐慌。   他很想豪气地拒绝,但形势逼人。艺术家的风骨与傲气在敌人的铁蹄下根本不堪一击。他又看了看女士驻足的地方,发现伊人已经离开了。   “我不要钱,送给您好了。”画家悻悻然说道。那名党卫军看起来很高兴,客气地道谢后便拿着画离开了。   该死的德国鬼子!画家在心头怒骂着。这真是糟糕的一天!   佛教云: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五阴炽盛。以前奥菲利亚认为最苦莫过于爱别离,现在想想,最苦不过求不得。她心情郁结地走回了家,希望的小火苗还在微弱地燃烧着。也许派普会在家门口等着她。不论对她说些什么都好。   然而一个人都没有。   奥菲利亚突然间绝望了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她一边哭一边骂自己不争气,一边哆哆嗦嗦地掏钥匙。却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奥菲利亚。”   她急急忙忙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英俊的陌生男子正对着她微笑。当他看到她脸上交错的泪痕时,又马上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奥菲利亚?”他想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被她躲开了。   “你谁啊?”奥菲利亚没好气地问道。她胡乱擦了擦眼泪,气势汹汹地瞪着对方。就算你长的像抖森,也不代表你就可以随便揩本小姐的油!   那男子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又笑了起来。蓝绿色的眼睛里尽是温柔与宠溺。   “不认识我了?这是跟我闹别扭了?”   谁跟你闹别扭了!我是真不认识你好不好……等等,难道他是……?奥菲利亚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和思路,小心翼翼地吐出了几个字:“伯努瓦·尤利尔,你回来了?”这个名字列在名册的第一位,她特意查过的。那个杜雅尔丹口中的,不知道和曾经的奥菲利亚有什么诡异关系的尤利尔先生。   “原来还是记得我的。”尤利尔戏谑地说道。他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头深棕色的头发。“还不快让我进去!”   一天之内经受一次打击,一次惊吓,奥菲利亚的大脑已经完全当机了。她无意识地用钥匙打开了门,让尤利尔跟着自己走进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伯努瓦·尤利尔先森——   请大家自行脑补抖森在《蔚蓝深海》里的造型~~    ☆、第二十五章 虚与委蛇   尤利尔一进屋便认真打量了一番室内的摆设,啧啧叹道:“我去南部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这里好像换了个人住似的。”说完,探究地看向奥菲利亚。   “总是一种样子,看久了会生厌。”奥菲利亚随口说了个理由。她发现赫敏不知什么时候钻到沙发底下去了,这小家伙平日不是不怕生人吗?   “奥菲利亚。”尤利尔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缠绵,迅速地靠过来从身后搂住了奥菲利亚,贴着她的耳边问道,“我的天使,想我了么?在南部的时候,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   奥菲利亚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使劲挣脱开了尤利尔的怀抱,和他保持了至少两米远的距离,警惕地瞪着他。   “你干什么?”奥菲利亚没好气地说道。一上来就动手动脚,明显意图不轨。   “你怎么了?”尤利尔奇怪地看着奥菲利亚,“我们以前不都是这样吗?”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奥菲利亚又向后退了几步,她生怕这家伙狼变把她就地法办了。   尤利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盯得她头皮发麻。突然,他不知怎的又笑了起来。   “看来还是在生我的气。”   生气?生什么气?奥菲利亚已经完全糊涂了。不过既然他自己找到了原因,也就省得她绞尽脑汁去想了。   “既然如此,我的天使,我等着你原谅我。”尤利尔深情款款地说道。奥菲利亚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该不会是移情别恋马克思·温舍了吧?”奥菲利亚刚想松口气,就听见尤利尔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马克思·温舍?跟马克思·温舍有什么关系?奥菲利亚不明就里地看着尤利尔。后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睛中有寒光一闪而过。奥菲利亚刚想看的真切些,却发现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带着痛楚的温柔。   这人真是个笑面虎!奥菲利亚心想,看起来挺难对付的。不过,这几秒钟的功夫,倒是让她想起前两天杜雅尔丹对她说的话了。原来他们之间已经沟通过了。抵抗组织的信息技术还真是发达。   “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只是一起吃顿晚餐而已。”奥菲利亚说道。温舍先生,对不起,这黑锅你是背定了。   “希望只是个误会。”尤利尔轻轻扯了扯嘴角,随即又热情地招呼着奥菲利亚,“亲爱的,你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快坐到我身边来!”说罢,还拍了拍身边空着的沙发垫子。   怎么抵抗组织的首领像个精神病一样?奥菲利亚觉得自己都快神经衰弱了,她一步步蹭到了他身边,紧绷着身体坐了下来。   “那件东西,还在你这儿么?”奥菲利亚刚坐下,就听尤利尔问道。   “在。”奥菲利亚觉得尤利尔真是个矛盾的人。他把生死攸关的名册放在奥菲利亚这儿,说明他非常信任她。可刚刚他的表现,又让她觉得他一直都在提防着奥菲利亚。从杜雅尔丹的言谈话语间,她猜想尤利尔应该对奥菲利亚一往情深,可看尤利尔的样子,又总觉得他的感情里差点什么。奥菲利亚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是一颗定时炸弹,与他相处,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最近我们的日子很难过。”尤利尔说道,“维希政府成了德国人的走狗,开始帮助盖世太保围剿抵抗组织的人。好几个同志都牺牲了。”   奥菲利亚不知道自己该回应些什么,只得重重叹了口气,表达自己的遗憾与担忧。   “我深知其中的危险性,所以从不让你参与我们的行动。”尤利尔又开始盯着奥菲利亚看,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却忍不住腹诽着,知道危险还把个定时炸弹放在我这儿,摆明了是想关键时刻和我同归于尽。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原来的奥菲利亚怎么会和你这种人搅合在一起!   尤利尔并没发现奥菲利亚强烈地心理活动,继续说道:“我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在奥菲利亚看来近乎变态的语气说道,“奥菲利亚,你决不能背叛我!”   我是吃饱了撑得才会拿着名册去举报你们,除非我自己也不想活了。奥菲利亚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我怎么会背叛你呢?你想多了。”奥菲利亚故作轻松地说道。   “德国人实在太强大了。他们的情报网无孔不入,审讯手段极其残忍。而对于他们想诏安的人,开出的条件又相当诱人。很多原本忠贞不二的同志,到最后都倒戈了。”   听着尤利尔的话,奥菲利亚突生出一股他正在以德国人的立场威吓自己的感觉。   “你知道吗?德国人正在高价悬赏我的人头。”   “那你现在这样满大街晃悠岂不是很危险?”奥菲利亚的潜台词是,你赶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吧,别来我这里添乱了。   “别担心,我的天使,他们并不知道我是我。”尤利尔像是在说绕口令,不过奥菲利亚倒是听明白了。   “对了,把名册拿出来。我要在上面添几个名字。”尤利尔说道,“这次去南部,我们虽然牺牲了几位同志,但也多了一些盟友。”   “好的。我这就去拿。”奥菲利亚起身往楼上走去,尤利尔像在自己家一般,跟着她走到了楼上。奥菲利亚很想阻止他,但又觉不妥,只得随他去了。   当着尤利尔的面,奥菲利亚从花盆里把名册掏了出来。尤利尔坐在奥菲利亚的床上,在名册上写写划划了一番,又把它还给了奥菲利亚。   “你一定要藏好名册,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它在你这里。”尤利尔强调着。奥菲利亚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要走了,我的天使。”尤利尔柔声说道,他一脸深情地看着奥菲利亚,“这几天我都不会出现了。送我一个临别的吻吧。”   奥菲利亚特别想送他一个临别的大耳刮子,但形势逼人她不得不认怂。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踮起脚尖,用嘴唇在他脸上轻轻蹭了一下。尤利尔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搂住了她,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至少一万句脏话从奥菲利亚的心头飞奔而过。尤利尔却像意犹未尽般舔了舔嘴唇,又摸了摸她的脸蛋,用一副恋恋不舍的姿态告别了奥菲利亚。   “对了,”走到门口时,尤利尔突然说道,“我会盯着马克思·温舍的。”   “你盯着他做什么?别去招惹他!”就算她对温舍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奥菲利亚也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就给人家添了麻烦。   “你这是担心他?”阴鸷地表情在尤利尔脸上一闪而过,奥菲利亚敏感地察觉到了,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我这是担心你!”奥菲利亚外强中干地说道,“别为个不相干的人打乱自己的计划。咱们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温舍是希特勒面前的红人,你跟他过不去,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再说,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我和他没什么,你若是不信任我,我又何必担如此大的风险,替你保管名册!”为了增添效果,奥菲利亚使劲跺了跺脚,又装作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希望他能被自己唬住。   “我的天使,我又惹你生气了。真是不应该!”果然,尤利尔还是吃这一套的,他连忙搂住奥菲利亚,一个劲儿的赔不是。“我怎么会不信任你呢?在我心里,你总是不一样的。”   “那你还说这种话。”奥菲利亚又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做出一副不高兴地表情。   “我怕失去你。”尤利尔的话让奥菲利亚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你是怕失去性命吧。   “别胡思乱想了。我是不会害你的。”奥菲利亚说道。   “那好,我也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了。”尤利尔保证似的说道。   送走了尤利尔,奥菲利亚感觉像是打了一场战役一般。这个人心思极深,处处都在试探她。举手投足间还透着一股神经质,令人难以捉摸。以后的日子看来不会太轻松了。奥菲利亚看了看终于从沙发底下钻出来的赫敏,不由自主又想到了派普。心中阵阵发堵。   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呢?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呢?沉默,或是微笑?奥菲利亚蜷在沙发上,心如乱麻。他会对我说什么呢?真该死,我今天的表现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的感情。他说不定会就此和我保持距离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心中回响,奥菲利亚愈发觉得烦躁不堪。她胡乱抓起了手包,逃也似地匆匆跑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温舍有话说:    ☆、第二十六章 心之藤蔓   当奥菲利亚步履匆匆地走出家门时,已是黄昏时分。太阳收敛起了刺眼的光芒,不再耀人眼目。漫天红霞,好似女神撒下一件红色的衣裳。高高的法国梧桐,被晚霞镶上了一圈又一圈的光晕。有时被拂过的晚风飘动,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塞纳河上妆成一抹胭脂的薄媚。这景色本是极美,满怀心事的人却失了欣赏的雅兴。   奥菲利亚像白天那样,在巴黎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时节的巴黎,大街上冷冷清清,能看到的行人也大多是德国军人。他们中的一些人好奇地对奥菲利亚行注目礼,都被她无视掉了。走着走着,一粒淘气的小石子滚进了她的羊皮小跟鞋里。她像是赌气般一脚将鞋子甩了出去,顺势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   又是一阵晚风吹过,柔和安详的轻风却无法平复奥菲利亚的情绪。她的心像爬满了藤蔓一样,剪不断理还乱。想着数不清的令她无力招架的事情,恨不得马上找到忘川,结束这一世的历程。   尖锐的哨音再一次划破了黄昏的平静,也穿透了奥菲利亚的耳膜。盖世太保又在抓人,这一次离她很近。奥菲利亚不想无端卷入麻烦,她低头寻找着刚刚被甩开的鞋子,准备马上离开。谁知一个小小的身影直冲着她扑了过来,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奥菲利亚赶忙扶住面前的小家伙,这是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里充满着恐惧和悲痛,脸上泪痕未干,手臂上的大卫星异常醒目。这个瘦小的男孩让奥菲利亚感觉似乎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派普。电光火石间,奥菲利亚迅速做了决定。她一把扯下男孩手臂上的袖标,塞进了自己的手包里。又扶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擦干了他的眼泪,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男孩的身上,并低声告诫他不要惊慌。   很快,几名盖世太保追到了眼前。他们是从一片居民区中追到这里的。大街上除了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之外,没有任何目标。   “晚上好,女士。”盖世太保们走到了奥菲利亚面前,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人礼貌地问了声好,然后开始了盘问。   “您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   “这个小家伙是您什么人?”   “我弟弟。”   “可以看看您的证件吗?”   “当然。”奥菲利亚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了盖世太保。   “他的呢?”   “让我找找……哦,老天!我居然忘记带了!”   “忘带了?这个理由可真不怎么高明。”又一个声音传来,一名官衔明显比前几个人高几级的盖世太保一边戴手套一边缓缓走了过来。蓝色的眼睛里反射出刺骨寒光。他嘲讽地笑了一下,扬起下巴吩咐道,“把这孩子抓起来。”   “你们不能这样毫无理由的抓人!”奥菲利亚挡在小男孩的身前,大声阻止道。盖世太保根本不理会她,直接把她推到了一边。并一把抓起了男孩,男孩吓得大哭了起来。那盖世太保的头领十分厌烦孩子的哭声,比划了一个手势,他的属下对着男孩的后脑就是一下,后者马上昏死了过去。   奥菲利亚拼命捂住嘴,才使自己不尖叫起来。面前的这一幕对她来说是极大的冲击。竟然真的会有人对这么小的孩子痛下毒手。   “女士,现在我们来谈谈您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奥菲利亚虽然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但依然努力在气势上不输于人。她盯着头领的眼睛,声色俱厉地问道。   “试图包庇犹太人,这个罪名足够把你送进集中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奥菲利亚真正感到了恐惧。集中营,光是这个名词就足以令人胆寒。   “发生什么事了?”虽然奥菲利亚并不想这么快就又见到他,但他的声音在这一刻无疑于天籁之音。   “元首万岁!”   “元首万岁!”   相互敬礼之后。那盖世太保的头领率先说道:“原来是约阿希姆·派普上尉。平日难得见你一次,今天倒是凑巧了。”   “托马斯·施威格上尉,好久不见。今天又在执行任务?”派普迅速扫了一眼狼狈地奥菲利亚,又像没事人般地笑着和对方寒暄。   “这些犹太人真是麻烦。”施威格整了整自己的帽子,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男孩。嘴角浮现出一丝蔑视。   “哦?这位女士也是犹太人?”派普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了奥菲利亚一番,“看着不太像啊……”   “这位女士的确不是犹太人,不过她有包庇犹太人的嫌疑。她刚刚说这男孩是她的弟弟。”施威格说道。   接下来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就像事先说好一般,在场的人都沉默不语。奥菲利亚的视线不停地在派普和施威格之间转来转去。刚才派普那种看陌生人的神态真真让她难受。   沉默,还是沉默。派普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施威格则是一脸的怡然自得。奥菲利亚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让其他人在边上先死一死。   “施威格上尉,我记得半个月前,你们抓了一批法国平民,并且迅速处死了。”派普慢悠悠地点了支烟,烟在他修长纤细的指间燃烧。是那么的淡定从容。奥菲利亚简直佩服死自己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有兴致欣赏帅哥抽烟。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法国原财政部长雷诺的儿子也在其中?”派普半眯着眼睛吐了个烟圈,透过缭绕的烟雾,是一副扑朔迷离的神情。   “原来你也知道这件事了。”不知道为什么,施威格的脸色有些发白。与他刚才趾高气扬的样子异常不符。   “前几天我在柏林休假,全国领袖与我有过一次短暂的会面。他和我说了这件事。”   “全国领袖怎么说?”施威格的表情很是紧张,他紧紧盯着派普问道。   “他只是可惜原本已唾手可得的财富。你知道,雷诺的态度已经软化了,他愿意提供那些金库的资料。”派普配合着自己的话语,摆出了一个遗憾的姿态。   “我们只是照章办事。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加入了抵抗组织。”施威格生硬地说道。   “有没有证据,全凭盖世太保一句话。”派普略带讥讽地说道。   “谁知道那个老头子那么不识相……竟然就把那些资料全烧了……然后自杀了……”   “事已至此,作为曾经的校友,我奉劝你一句,以后逮捕平民的时候,应该三思而后行。”派普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谢谢你的忠告。”施威格的口气听起来完全没有感激之情,他转而又对自己的部下说,“我们走!”   “那这个女人……”一个部下问道。   “哪儿来的女人?我没见过有什么女人!”施威格烦躁不堪地说道,一行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奥菲利亚并没有完全搞明白状况,但她知道,派普替她解了围。她抬头看了看派普,又看了看被盖世太保离开的方向,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你下回能不能穿一双舒服点的鞋?”   奥菲利亚被派普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气得不轻,她下意识地回嘴道:“关你屁事!”然后气呼呼地坐下来把鞋子穿好。抱起肩膀故意不看向他。   派普被她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坐在她身边问道:“你这是在跟谁生气?”   “跟我自己!”奥菲利亚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该和自己生气!”派普突然间提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差点就被送到集中营去了!”   “谢谢您仗义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奥菲利亚板着脸说道。她发誓她并不想用这幅冷冰冰的态度对待派普,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   “你……”派普被她气得笑了一下,用手扳过她的身体,让她与自己对视,“我很认真的对你说。以后不该管的闲事不要管。并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遇到我。”   “我明白,我懂得。我只是看不过他们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待一个小孩子!口口声声标榜自己是‘帝国的骑士’,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一个都没有!不仅不配做骑士,根本就是人渣!”奥菲利亚越说越生气,她从派普湖蓝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愤怒的影子。   “他们怎么能配得上‘骑士’的称号。”派普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他看着奥菲利亚,抿起双唇选择闭嘴不谈。很多年以前,有一个人曾告诉他一名骑士应有的美德,并告诫他要用骑士的标准为自己做人的准则。那个人早已离他远去,现在想想,竟如恍若隔世。   “你知道吗,我刚才其实怕得很。而当我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什么都不用怕了。你一定会救我的。”此时的奥菲利亚和派普一样,想到了很多往事,她的态度不禁软化下来,轻言细语地说着。   派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又一次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了闪动的火焰。这一次,他没有将它隐去,而是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温度。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派普站起身,拉起奥菲利亚的手说道。奥菲利亚又想起了上午那个尴尬的影响了她一天心情的碰面。   “您的项链还满意么?”酸溜溜的语气让奥菲利亚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了。她瘪了瘪嘴,又郁郁地低下了头。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他没有放开她的手,她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这温暖从手心直通到内心深处,令她一阵心安。   “有些事情,已既成事实,无法改变。”派普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奥菲利亚恍恍惚惚的,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是到了另一个地方。   “我所能做的,惟有不吝惜自己的真心。”他满意地看到,她的眼眸里又重新恢复了迷人的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萧墙   “露易丝,你今天见到凡妮莎了没有?”   “没有。我也正奇怪呢,今天她应该来上班呀!”   “伊莎贝尔,凡妮莎跟你说过她今天要去哪儿了吗?”   “没有,萨伏伊小姐。”   “她这是去哪儿了……”   迷幻喧嚣的夜巴黎,缪斯女神酒吧如往常般敞开怀抱迎来送往,姑娘们都在按部就班地忙着自己的工作。只除了凡妮莎·罗兰。她今天本该来上班的,可临近十一点仍不见踪影。奥菲利亚不禁有些担心,怕她出什么事情。   “温舍先生来了。”露易丝眼尖地看到了刚进门的客人,“咦?他这是受伤了?”   奥菲利亚向门口望去,温舍和库尔特·迈尔一同前来,他的头上裹着一块纱布,明显是受了伤,不知怎的,奥菲利亚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她赶忙迎上去,把两人引到了座位上。   “您这是怎么了?”奥菲利亚问道。   “我和迪特里希将军遇到了抵抗组织的袭击。”温舍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时候?”奥菲利亚的心跳得快极了,她紧张地瞪着温舍。尤利尔不是说不会找温舍的麻烦吗?怎么还是被袭击了?   “今天下午。”今天下午,温舍陪着迪特里希去警卫旗队师巴黎郊外的一个军事驻地视察的时候,遭到了抵抗组织的袭击。温舍为了保护迪特里希受了轻伤,迅速赶来的驻军很快消灭了这些人。一人逃跑,一人受伤被俘。   下午,那不是尤利尔刚刚和她谈完离开的时候?奥菲利亚更紧张了,却不知她脸上的表情让温舍心里美滋滋的。   “那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还四处乱跑。”奥菲利亚略有些嗔怪的语气让迈尔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只受了些轻伤,不碍事的。”温舍笑着说道,他看向奥菲利亚的眼神变得深邃了起来。奥菲利亚意识到温舍可能误会了什么,侧过头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那些抵抗组织的人被抓到了没有?”奥菲利亚貌似随意地问道。   “抓住了一个。盖世太保正在连夜审讯。”温舍说道。奥菲利亚不禁打了个寒颤。   “以盖世太保的能耐,哼,不到天亮,恐怕那家伙就什么都招了。”迈尔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讽刺,很显然,他也是众多不待见盖世太保的军人之一。   奥菲利亚又打了一个冷颤。温舍见状,笑着拍了迈尔一下:“我们把女士吓到了,不谈这些了。”   “哈哈,好吧。”迈尔也笑着点了点头。   奥菲利亚心事重重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两个人聊着天,突然看到凡妮莎跌跌撞撞地冲了酒吧,直奔她而来。她满脸泪水,面色惨白,抓住奥菲利亚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喊道:“不好了,他们、他们把他……”   “罗兰小姐,看看你这幅鬼样子!”奥菲利亚腾地站了起来,严厉地谴责着凡妮莎,“作为酒吧的员工,你不仅迟到,还仪容不整,这是要把客人全吓跑吗?”   “我……我……”凡妮莎惊惧交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绝望地看着奥菲利亚。   “你必须对自己的行为作出检讨!现在,马上和我去办公室!我要和你谈谈!”奥菲利亚甩开凡妮莎的手,指着办公室的方向说道。背对着温舍和迈尔冲她使了个眼色。   凡妮莎像是如梦方醒般,擦了擦眼泪,垂头丧气地走向了办公室。奥菲利亚转过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实在抱歉,让二位看笑话了。这名员工最近几天不是旷工就是迟到,我警告了她好几次都不见成效。看样子,这一次必须让她得到些教训了。”   温舍和迈尔从未见过奥菲利亚发火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顺着奥菲利亚的话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奥菲利亚颔首致意,姿态优雅地走近了办公室。迈尔像是突然反应过什么似的捅了捅温舍,看好戏般地说道:“愤怒女神。你小子确定自己能降得住么?”   温舍瞪了他一眼。   这边厢,奥菲利亚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压低声音对着已经六神无主地凡妮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副样子就跑来了?”   “他们把我爸爸抓走了!”凡妮莎终于哭着说出了今晚第一句完整的话。这句话让奥菲利亚犹如坠入冰窖。   “谁?”   “盖世太保。”   “他们怎么知道你爸爸是……”   “我也不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养伤,并没有……就在我刚刚出门上班的时候,我、我亲眼见到一队盖世太保闯进了我家。把我父亲…押走了……”凡妮莎嘤嘤哭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想冲过去,拦、拦住他们,但是我爸爸用眼神警告我,让我赶快、赶快跑……”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在街上跑着……然后我想起了您……就去您家,您不在家……我才想起来,您应该在酒吧里……”   “你去找杜雅尔丹了么?”奥菲利亚问道。   “没,没有。”   “你见过伯努瓦尤利尔吗?”   “谁?我不认识这个人。”凡妮莎仔细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到底发生什么了?奥菲利亚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一系列的事情一定和尤利尔有关。   “你今天先不要回家了。我帮你找一家酒店。”奥菲利亚当机立断地说道,“我晚些时候去拜访下杜雅尔丹先生,看看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好的。”凡妮莎低声说道,“可是我爸爸……”   “凡妮莎,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奥菲利亚认为这时候说实话最好。凡妮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别哭,凡妮莎。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奥菲利亚将凡妮莎搂在怀里,轻声说道。   临近午夜,奥菲利亚敲开了杜雅尔丹家的大门。   “您听说了么……”奥菲利亚刚想问些什么,就被杜雅尔丹一个噤声的动作制止了。他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把奥菲利亚拉进了门。   “我已经知道了。”杜雅尔丹平静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今天的行动是事先约定好的吗?被逮捕的人是不是已经招供了?不然罗兰先生怎么会被抓走?”奥菲利亚连珠炮似的发问。   “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听说罗兰被逮捕……”杜雅尔丹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双目无神地看向前方,“我怀疑,我们之中出现了叛徒……”   “那,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不过您应该暂时是安全的。盖世太保的目标应该是参与行动的人员。”   “您…您会不会有危险?”   “也许吧…我明天先离开一阵,避避风头。”   “您见到尤利尔了吗?”   “没有。我们的人都没有见到他。”   “这次行动不是他组织的?”   “我真的不知道……一切都很混乱,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事……”杜雅尔丹眉头紧锁,一脸颓唐。   “您一定要小心。”   “您也是。”   ……   如此大的变故让奥菲利亚一整夜都没合眼,天刚擦亮的时候,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思来想去,她总觉得名册放在花盆里不够安全,想要把它转移到别的地方。她刚走到阳台上,就看到楼下一队荷弹实枪的盖世太保,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见戴着帽子,提着小皮箱步履匆匆的杜雅尔丹和盖世太保擦肩而过。她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喉咙了。   “喂!”一名盖世太保抬头看到了阳台上的奥菲利亚,不客气地喊着,“克劳德·杜雅尔丹住在哪儿?”   奥菲利亚镇定地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方向。盖世太保们立刻向着他的房子扑了过去。已经在盖世太保身后的杜雅尔丹抬起头,向奥菲利亚投来饱含着同志情谊的一瞥。奥菲利亚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走回了卧室。   盖世太保没有抓到人,敲开了奥菲利亚的家门。他们板着脸问了奥菲利亚几个问题,又在客厅里巡视了一番,认为没有什么可疑才离开。奥菲利亚一整天都处在惊恐之中,她满脑子只有四个字:祸起萧墙。   作者有话要说:  双花的合影说多不多,其实说少也不少呢~    ☆、第二十八章 深情不露   黄昏时分,门铃又响了。奥菲利亚犹如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贴在猫眼上偷窥来客。派普的脸赫然映入眼帘。她松了口气,打开门侧身让他走了进来。   “你……”奥菲利亚想问你怎么会来这儿,但又觉得这样问显得有些生分,干脆止住了话头。   “盖世太保来你家了?”派普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   这句话让奥菲利亚的心中一暖,紧张了一天的心情瞬间全部发散了出来。惊恐化作了满腹的委屈,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下扑到了派普的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瑟瑟发抖。   “都快吓死我了……”这句话其实说得略带几分矫情,不过这种时候的示弱最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派普面对主动投怀送抱的姑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自然地环住了她。手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拍着,闻言细语地哄着她:“别怕啊,别怕。”   “他们想要干什么?各个都凶神恶煞的。”奥菲利亚把头埋在派普的胸膛里,含糊不清地问道。他温暖的怀抱令她逐渐放松了起来,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们在搜捕抵抗组织的人。你不用害怕。”派普说道。软玉温香抱满怀,他竟有些舍不得放手。   直到闻声跑出来的赫敏见到派普,主动蹭着他的裤脚,又用小爪子挠了挠他的腿时。派普才如梦方醒般地放开了奥菲利亚,笑着把小家伙抱在了怀里,轻柔地挠着它的下巴。赫敏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   “这猫倒像是你养的。”奥菲利亚笑道。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派普问道。   “没有,只是问了我几个常规性的问题。不过……”   “什么?”   “他们好像要抓捕的是我隔壁的杜雅尔丹先生。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奥菲利亚太想知道答案了,她盘算了很久,决定问出来。   “盖世太保一定是得到了确切的情报,有证据能证明你的邻居和抵抗组织有关。”   “昨天晚上我听温舍说,有抵抗组织的人因为袭击他们而被俘了。”难道真的是受不住盖世太保的严刑拷打,于是招供了吗?   “据我所知,那个人在被押送至地牢的途中,挣脱押解他的盖世太保之后撞墙自尽了。”派普皱起眉头,用力抿了抿嘴唇。   “天啊……”奥菲利亚低声惊呼道。从这一刻,她开始真正地对一些法国人刮目相看了。国家沦陷,民族存亡之际,他们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即使肉身陨灭,灵魂也与祖国同在。这个国家哪怕只剩下了一个这样的人,法兰西就不会毁灭。   “那盖世太保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惊叹与敬佩过后,奥菲利亚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我并不太清楚。”派普点燃了一支烟。奥菲利亚端坐在一旁默不作声。有机会她必须要找到尤利尔,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奥菲利亚,你这里有吃的吗?我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派普吐了个烟圈,语气就像是在问家人一般自然。   “有。不过你得等等。”奥菲利亚喜欢这种家人般温馨的感觉,她站起来准备去厨房准备食材了。   “我可以帮忙。”派普说道。   几分钟后,一切步入正轨。奥菲利亚细细地切着肉,派普靠在门边看着她为自己忙碌。   “我说,你是在帮忙‘看’吗?”奥菲利亚冲他皱了皱鼻子。   “我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派普的神情有些恍惚。记忆中的几个身影与此情此景重合在了一起。   奥菲利亚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看向派普问道:“怎么个熟悉法?”   “我就站在门边,而她也像你现在这样,为我准备晚餐。”   “她是谁啊?”奥菲利亚的心狂跳了起来。她又怎能不知道派普口中的“她”是谁。   “她……”派普并没有回答奥菲利亚的问题。她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生命中,又匆匆离去的人。她是在他记忆里站成永恒的人。她…也许和眼前巧笑嫣然的她,是一种相同的存在。   “你现在在做什么?”派普忽略了上一个问题,另起了一个话题。   “香菇瘦肉粥。我最拿手的!”奥菲利亚得意地说道,“这个时间要久一点,不过绝对值得等待。”   “我喝过。”派普的心也开始狂跳起来。他深深地注视着她。是缘分吗?让他遇到了另一个她。   “是吗?”我知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人为我做过。那个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你一会儿可以尝尝看,我做的有什么不同。”你的味觉会告诉你,她就是我。但你的理智不会相信,却能让你更加的离不开我。   派普没有说话,情感流露于眼底。奥菲利亚在这样的眼神下脸红了,她定了定神,故作随意地说道:“快帮我和面!我要做蛋糕!”   “是,长官!”派普诙谐地说道。他摘下了无名指上的婚戒,开始了“煮夫”的工作。   “想听歌吗?我唱的。”奥菲利亚把肉和蘑菇都扔到锅里之后,看到认真揉着面团的派普,笑嘻嘻地问道。   “是那一首吗?”   “不,是另一首。我特地找人录制的。”   “好。”   随着转盘的缓缓启动,留声机里飘出了美妙的音乐。派普仔细地听着,这一次她唱的是英文。他听得异常真切。   “看彻繁华,尽失初妆。虚度游迂,历尽沧桑。仲夏夜茫,七月未央。起初你我年少轻狂,不惧岁月漫长。纵情时光,华灯初放。我们如孩提时光嬉戏疯狂。当韶华逝去,容颜不再,你是否爱我如初,地久天长。当一无所有,遍体鳞伤,你是否爱我如初,地久天长。我深知你会,我深知你的爱经久绵长……”   这曲子哀婉缠绵,浅吟低唱中道尽爱之夙愿。派普竟是听醉了,停住了动作,只有耳朵还在灵敏地捕捉每一个音符。   曲终。派普仍沉浸在乐曲中,直到身边的女子轻巧地踱到他身边,媚声询问是否心仪的时候。他才回过神。而当他看到她朝露般清亮的眼眸时,才意识到,也许这正是她想告诉他,却未曾说出口的话。   一股冲动自他的心底涌出,侵蚀着他的理智。他想搂她入怀,亲-吻她柔软动人的嘴唇。他想触摸她每一寸光洁的肌肤,他想看到她因为他的触碰而绽放出的愉悦神态……他向她伸出了手,她勇敢地迎视着他。也许下一秒,他就会遵从他的本能……   不。   残存的理智发出了简单的音节。在派普的心中迸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终是停下了。   奥菲利亚略有点失望地低下了头,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迷乱与渴望。但他终是克制住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的面和好了没有?”此刻除了顾左右而言他,别无他法。   “马上,马上。”派普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悸动的心。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团面上。   华灯初上,奥菲利亚家中的餐桌上摆好了各种食物。派普坐在餐桌前认真地研究着。每一道菜都承载着他未曾褪色的回忆。   “尝尝看嘛~”奥菲利亚把一碗粥放在了派普面前。他闻着再熟悉不过的香气,用一股近乎膜拜的心态喝了一口。   “我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如果约亨喜欢,以后我常给你做。我还会做很多你没吃过的食物,有机会都做给你吃。”   奥菲利亚眼含热泪,唇边却勾勒出了一抹笑容。   “奥菲利亚,你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   “约亨,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一直?”   “对。永远。一直。”   约亨,不论你在何处,总有一个人会找到你。不论你在何处,总有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你。不管在什么时候,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缱绻意难终(上)   “喂?您好,我想找约阿希姆·派普上尉。嗯,我姓萨伏伊。”   又是一个艳阳普照的早晨。天那么蓝,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瑰丽地熠熠发光。这样的好天气很容易给人带来愉悦的心情。不过今早的奥菲利亚·德·萨伏伊小姐看起来没那么高兴。此刻,她正靠在窗边,一只手拿着听筒,一只手举着一只戒指,对着阳光细细地看着。   “长官,一位姓萨伏伊的小姐找您。”保罗·古尔捂住听筒,挤眉弄眼地对正在看文件地派普说道。简直太不寻常了!竟然有姑娘打电话到指挥部来!她和长官的关系一定不一般!保罗·古尔八卦的小触角迅速伸了出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瞧瞧电话那头的姑娘的芳容了。能让长官看上的,一定是个不同寻常的美人儿,他偷偷做出了结论。   派普又怎能看不出他副官的小心思,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走上前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约阿希姆派普。这么早打电话来,发生什么事了?”派普饱含着柔情又带着些担忧的语气让古尔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长官终于还是沦陷了吗?他刚想凑近些,就被派普警示的眼神击退了。   “派普,你昨晚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听筒那头传来女子平淡的声音。   “什么东西?”派普皱起眉头想了想,并没能抓住头绪。   “你的婚戒落在我家了。如果你有时间,就来取一趟吧。”奥菲利亚不带任何语气地说道。这种语气让派普有些不适应,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柔媚姣俏的姿态,连说话都是婉转动人的。这种疏离生硬的态度,他还从未感受过。   派普下意识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果然什么都没有。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是昨晚帮厨时顺手把戒指摘了下来,然后居然忘了戴回去。   “我竟然把它忘了……”派普有些懊恼地嘟囔了一句,之后柔声对奥菲利亚说道,“谢谢你,奥菲利亚。今天上午我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下午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去你家取回戒指。可以吗?”   “可以。下午见。”   “下午见。”   派普挂了电话,一转头便看见他的副官用发现新大陆的眼神看着自己。   “长官,您……”他的长官居然去姑娘家了!应该还是昨晚的事!昨晚!这简直太劲爆了!   “你想多了。”派普又瞪了一眼明显已经想歪到莫斯科去的古尔,言简意赅地留下了一句话。收拾好文件便启程去开会了。古尔寸步不离地跟着派普,仍是忍不住脑补着长官和这姑娘之间可能发生的种种韵事。   派普向来是个能提前就决不准时的人。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到达会议地点的时候,离会议开始还有一刻钟。正巧马克思·温舍拎着一壶热水迎面走来,笑着招呼派普去他的宿舍里坐坐。   派普走进了温舍的房间,坐在了书桌前的一张椅子上。温舍的书桌和自己一样,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两人聊了几句闲话家常,温舍说要找个杯子给派普冲咖啡。他在橱柜里翻了一阵,竟没有找到。   “我去隔壁借一只。”温舍边说边走了出去。派普刚想说“不用麻烦”,只来得及看到温舍一闪而去的背影。   派普随意地环视着温舍的房间,这家伙卫生习惯还不错。作为一个大男人的房间,已经难得算整洁了。派普做出这个评价后,无意识地往书桌下方一扫。一个半开着的抽屉引起了他的注意。   抽屉里的最上方放了一张素描画,在派普的角度只能看到下半张。大概能辨认出画得是桥上的风景,以及桥上站着的一个女子。出于好奇,派普把它抽出来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令他血气上涌,愣在当场。   奥菲利亚。   居然是奥菲利亚!   他怎么会有她的素描?   一瞬间,无数种可能充斥在派普的脑海中。每一种都让他异常不爽。他的郁闷之情已经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你在看什么?”温舍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了派普一跳。他转过身,发现温舍拿着杯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你的抽屉打开着,我看到了这幅画。”派普故作平静地说道,还把那幅画举起来晃了晃,“画的不错。她送你的?”   温舍扫了那副画一眼,笑了笑未置可否。而正是他的这个笑容,让派普确定了这幅画是奥菲利亚送给温舍的事实。顿时,他出离愤怒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被最信任的人愚弄了一般。他真心待她,她却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他一想到她的温柔,她的聪慧、她的玲珑心和她迷人的笑靥都还给予过另一个男人,他就感到一阵天塌地陷般的沉痛。   派普猜想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他极力克制住在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和一丝开始并不易觉察,后来却愈发浓厚的悲伤。把画放回了抽屉。   “来,喝杯咖啡。”温舍像个没事人般,把咖啡递给了派普。咖啡氤氲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派普的心情糟糕透顶。   这股愤怒和伤感交织的情绪一直充斥在派普心中,一直到这天的午后都未能平静。冲动之下,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带着这个决定敲响了奥菲利亚家的大门。   “你来啦?快进来吧。”奥菲利亚冲他笑了一下,侧身让他进门。   “不用了,我赶时间。你把戒指给我就好。”派普紧紧地盯着奥菲利亚的脸,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到些心虚的表情。   “你下午不是没事吗?有临时任务?”奥菲利亚愣了一下。她能感到派普不郁的心情,但不知道他这种心情从何而来。   “嗯。”派普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音节。   “你怎么了?”奥菲利亚愈发觉得不对劲,她用力将派普拉了进来,关上门后仔细地观察着他。   “戒指呢?”派普硬声硬气地问道。他此生最恨欺骗,特别是被他信任的人欺骗。在他很小的时候,曾有个人教导过他,永远不要利用和欺骗信任你的人。他一直记得,并一直这样做着。即使党内纷争不断,派系林立,曾经的朋友站在了对立面,他也未曾利用他们之间的信任与感情,做过任何不利于对方的事情。这是他为人的准则。可如今,他竟然被他信任的人欺骗了。特别是一个让他如此难以抗拒,如此用心,如此想与之亲近的女子。这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因为她,他甚至在某几个时刻,挣脱了道德的束缚。让他忘记了,自己有个妻子,刚刚为他生下了孩子。他沉迷于这种感情,他挣扎在她为他铺下的情网之中。理智终是未能克制住感情。在道德的监牢中,他被严厉地谴责着。在情感的浪潮中,他已无还手之力,只能随波逐流。就在昨晚,他对她的情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他当时多想与她分享这种强烈的情愫!但他终究是忍住了。她已深刻地烙印在他的心上,而他却发现一切都是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是的。他完全无法接受。   “戒指呢?”他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你这是什么意思?”奥菲利亚被派普那种质问的语气刺痛了,美目中盛满了气愤与控诉。“就好像我多喜欢藏着你的戒指似的!”说罢,她气冲冲地从桌上拿起了戒指,赌气般地把它塞到了派普手里。   “还给你!拿好了,可别再弄丢了!”   “谢谢。告辞了。”派普抬脚便走,却被奥菲利亚拦住了。   “约阿希姆派普,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她生平最烦莫名其妙发脾气的事情,今日派普如此待她,令她气恼不过,决心一定要问个明白。   “我没吃药。”派普看着气愤的奥菲利亚,心中的愤怒加剧了。她居然还敢对他发脾气,她怎么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你摆出这幅表情是给谁看!”奥菲利亚大声问道。   “我高兴的时候会笑,不高兴的时候表情自然不会好。不像某些人,对谁都戴着面具,对谁都是一片虚情假意的真心!”在来到这里的途中,派普决定不论怎样都不会对奥菲利亚说重话的,但此刻,他还是没能忍住。刻薄的话自口中源源而出。   “你这是在说谁?我么?我怎么了?”奥菲利亚终于听出了端倪,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派普。   “萨伏伊小姐,您的确美丽。但这并不意味着,您可以利用您的美丽,肆意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派普湖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灼伤了奥菲利亚的心。   “我?我玩弄谁了?”奥菲利亚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派普,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一股痛楚自心底蔓延开来。   派普紧紧地抿起嘴唇,不再说话。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温舍童鞋在这章没起好作用,所以放一张傻兮兮的皂片~   顺便 保罗·古尔 派普经常叫他BABE~~ 派普的脑残粉之一   另外有个预告~下章高能预警~~但是你们懂的,所以你们懂的! ☆、第三十章 缱绻意难终(下)   “我?我玩弄谁了?”奥菲利亚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派普,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一股痛楚自心底蔓延开来。   派普紧紧地抿起嘴唇,不再说话。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奥菲利亚快被这样的沉默弄得窒息了,她运了运气,又瞪着派普问道:“我到底玩弄谁了?你给我说明白!”三次穿越轮回,虽然对派普的感情各有不同,但每一次都是真心真意。绝没有一丝杂质。特别是这一次,明知没有结果,却依旧放任了自己的感情。看不到未来的绝望每日每夜都在煎熬着她的心。经过了昨晚,她以为,派普对她的心是一样的。这个认知让她开心了很久。可此刻,他却随意地否认和歪曲着她的感情,这令她完全不能接受。   是的,完全不能接受。   派普看着奥菲利亚气愤中带着委屈的神色,心中没由来的一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马上提醒自己不能心软。他用带着控诉的眼神看着奥菲利亚,深吸了口气问道:“既然没有玩弄别人,那幅画又是怎么回事?”   “画?什么画?”奥菲利亚不明就里地问道。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清楚什么?你说话能不能别只说半句!你给我扣了这么大的帽子,也得让我知道原因啊!”   “然后听你巧言令色的辩解吗?够了!我不想再次……被你愚弄!”   “约阿希姆·派普,你这个混蛋!”奥菲利亚大声说道,眼泪迅速充盈了她的眼眶,她抽了抽鼻子,努力不让它们掉下来。“你这个……你这个……”她突然间说不下去了,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派普这种疾言厉色的态度将她伤害得体无完肤。   派普认为没有必要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他一个箭步越过奥菲利亚,就要开门离去。就这样结束吧!他在心里想着。这样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奥菲利亚,都是个最好的结局。   “你不许走!”奥菲利亚带着哭腔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派普,泪水簌簌落下,很快便染湿了他的军装。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此刻让他离开,他们终将成为陌路。虽然这是个无法摆脱的结局,但她并不想就这样结束。   “我深知总有一天,一定会离开你的世界。我永远没有办法走出这个轮回……你如此轻易的住进了我的心里,走进了我的生命里……我只求你,不要同样轻易地离开我……”   “你怎么能说我愚弄你?我可以愚弄所有人,但绝不会欺骗的人就是你!约亨,我是那么的爱你……你不能随意否认我的感情……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过第二个人……只有你……”   奥菲利亚已经泣不成声,她伤心的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能靠在派普的背脊上啜泣。   派普感受到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背,听到她悲痛欲绝地抽泣。他心中的秤砣陡然失去了平衡。   派普将手伸向背后,轻轻地将奥菲利亚的手放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她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眶,感到一阵强烈地不舍。他又何尝真的想就这样结束?就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那样怒不可遏,所以才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派普和她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彼此凝视着对方。在她水蓝色的眼眸中,派普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一种让他难以割舍的感觉。就如同孩提时代在草原上奔跑时,迎面吹来的一股和煦宜人的风。暖意直达他的内心深处,仅存的一丝理智正在逐渐消逝。   在奥菲利亚眼中,派普湖蓝色的眼瞳深处似乎有股无法直视的深蓝。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稚嫩的孩子与稚气未脱的青年。他眼中的深蓝,仿佛要吸出自己的灵魂一般,令她无法自拔。   突然,湖蓝色的眼瞳变得深邃起来。在奥菲利亚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嘴就被两片柔软的嘴唇盖住,一个卷着阵阵潮涌的深吻铺天盖地的压过来。   。。。。。。。   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真希望时间可以就这样停止,永远停留在两人的温存中。   “奥菲利亚,我很喜欢法国。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都让我觉得舒服。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你。”   奥菲利亚瞪大了眼睛看着派普,一向感情不愿外露的他说出这番话,在奥菲利亚听来,已经无疑于最动人的表白了。欢欣喜悦的情绪在她的心底不断放大…放大……她伸手用力扯住派普军服的领口,轻轻踮起脚尖,闭上眼睛主动给了他一个深情的吻。   。。。。。。   她从不敢奢求他们之间的未来。如今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但对她来说,却比梦还要更加飘渺。也许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流出了眼泪。她抬眼看去,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有无声无息的深情和爱-欲在喷涌而出。他深深的望着她,柔柔的望着她,轻轻地俯下-身体,亲吻着她的脸颊,连同泪水一同被吻去。   奥菲利亚,不仅仅只有你是痛苦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   ......   ......   ......   (共省略2000字)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你们觉得生活无聊吗?空虚寂寞冷吗?   最重要的是,你们想要马克思主义哲学复习纲要吗?   请加群   124650878~~   暗号:学习马哲不挂科!   期待大家的光临~~~ ☆、第三十一章 幸福的形状   当奥菲利亚醒来的时候,夕阳透过窗户铺在了她的脸上。她抻了抻胳膊,又动了动腿。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了一些。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伸了过来,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又重新帮她盖好了被子。   “醒了?”他柔声问道。   “嗯。我怎么睡着了?”奥菲利亚含含糊糊地嘟囔着。她历来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也许是派普的怀抱太温暖,才让她过于放松了神经,直接睡过去了。   “适当的午睡有利于身体健康。”他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笑意。他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发丝,在上面落下了一个深情地吻触。   “我这算是‘傍晚睡’了。”奥菲利亚笑了起来,她转过身面对着派普。看着夕阳笼罩下的他,周身像是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恍若神邸。派普跟着她笑了一阵,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深深地注视着她。她迎视着他饱含柔情地目光,双目交汇,千言万语在这一刻无声地传递到了对方的心里。   “饿了吗?我做东西给你吃。”奥菲利亚顺势想要坐起来,又被派普按了回去。   “别动。让我和你静静地待一阵。”派普的眼睛一刻也不愿意从她的身上移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接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依偎着彼此,偶尔交换一个注视或是亲吻。后来他们开始聊天,派普说自己的家庭、成长和职业生涯。他说他从小就和二哥郝斯特更加亲近,两个人一起淘气的时候坏点子都是他出。可当事发认错的时候,总是郝斯特把责任都扛下来。他说大哥贝尔泽的自杀对他影响很大,他的家人悲痛万分,他甚至一度不能原谅他大哥的行为。他说除了母亲之外,还遇到过两位他非常尊敬和爱戴的女性,他从她们身上学到了很多,可惜她们都没能和他有更多相处的时光便去世了。特别是一位叫玛格丽特的妇人,她为了保护他牺牲了自己。他发誓要努力过好每一天,不论遇到多么艰难的事情都会坚持下去。因为他的身上背负着两个人的灵魂。他说他父亲和国防军的一个元帅关系非常好,原本想把他安排进近卫团,但他铁了心要加入党卫军。气得他父亲一度不在申请书上签字。他说自己在34年纽伦堡党卫庆典中担当外交使节队成员的时候,花了点心思让希姆莱认识了自己。希姆莱不仅记住了他,还成为了他事业发展的贵人。他说刚当排长的时候,老兵们合伙捉弄他,他用了好几种手段,软的硬的全有,才把他们治理得服服帖帖。他说自己很喜欢法国北部一个叫特拉福斯的小镇,希望自己能够在那里安度晚年。他说提奥多尔·威施是自己的上司兼好朋友,还有伯纳德·弗兰克和奥托·丁泽。他说他喜欢库尔特·迈尔,因为他是个正直勇敢的男子汉;他讨厌威廉·蒙克,因为这家伙只会奉迎上级,而且还在敦刻尔克屠杀了65名英军战俘,简直骇人听闻。他说比起副官室,他更喜欢在前线证明一个军人的价值。当他说到自己特别不喜欢穿军装,是因为不想向那些浑身挂满了勋带的“金公鸡”们行礼时,奥菲利亚窝在他怀里笑了半天。   他们就这样聊着,大多数的时间,是派普在说,奥菲利亚在听。她听得很认真,她不想错过他生命中的任何一件事。他和她默契地没有提到他的妻子和孩子,尽管这是个难以忽视的话题。   直到夜幕降临,奥菲利亚央求着说自己要方便,派普才恋恋不舍地“允许”她下床。两人穿戴整齐,派普又像前一天那样,靠在厨房门边看着奥菲利亚为自己洗手作羹汤。偶尔她会指使他打下手,派普从善如流地帮忙。他从18岁起就独自生活了,所以一般的家务活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吃晚餐的时候,派普盯着奥菲利亚看了好久。直到盯得她有些发毛了,嗔怪地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字?”   “奥菲利亚,你真的不认识奥尔布里希夫人和迈尔夫人么?”   “我一直在法国生活啊,怎么会认识她们。”她们就是我。   “我总觉得,你和她们很像。”   “你这是…把我当成长辈来尊敬了?那你今天的表现可不太像啊……”奥菲利亚开了一个自己都有点脸热的玩笑,马上低下不去看派普。果然,她听到了他戏谑地笑声。   派普笑罢,马上正色道:“她们是我敬重的长辈,我对她们怀有孺慕之情。而你……”派普的眼神又变得深邃了起来,奥菲利亚满心欢喜又带着点羞怯地等待着他的再次表白,谁知却听到他说,“你知道的。”   她赌气般地重重哼了一声,又听得他说道:“你头上的发夹很好看。”   奥菲利亚摸了摸起床时随手夹在头发上的发夹。这是一个蓝色矢车菊形状的饰品,跟着原主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看得出,原来的奥菲利亚很喜欢这个发夹。   “喜欢就送给你。”她将发夹摘了下来,递到了派普手里。   派普拿着发夹仔细地看了又看,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上衣兜里。   “你知道蓝色矢车菊的花语吗?”他问道。   “不知道。”她老实地回答。   “遇见。”   “遇见……”她歪着头思索了一阵,突然间笑了起来。他们的目光再次胶着在了一起,连空气中的灰尘都被染上了幸福的颜色。   “对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吃过晚饭,奥菲利亚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么?”派普站在她身边用抹布擦拭着洗干净的碗,看向她问道。   “你今天到底因为什么,冲我发了那么一大通脾气。”其实奥菲利亚已经并不太在意之前发生的事了,但她还是很好奇,她想弄清楚是什么让派普如此生气。   派普停住了手下的动作,又习惯性地抿紧了嘴唇。   “你到现在还不肯相信我吗?”奥菲利亚可怜兮兮地问道。   “没有,不是。”派普见到一脸伤感状的奥菲利亚,一阵心疼。他赶忙说道,“我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现在想想,也是我捕风捉影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从温舍那里看到了一幅你站在亚历山大三世桥上的素描,我以为,是你送给他的。”   “素描?他怎么会有我的素描?而且,我不记得有人给我画过画。”奥菲利亚奇道。不过,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派普会那么生气。她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后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叫做“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也很奇怪。”派普说道,“我问他是不是你送的,他只是笑了笑。”他不自然地把手放到嘴边咳嗽了几声。“当时真是气昏了头,他一笑,我就以为是你送的了。”   “约阿希姆·派普上尉。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水性杨花的人咧!”奥菲利亚使劲撞了派普一下,派普放下手中的活计,顺手搂住了她。   “是我不对。我诚挚地请求萨伏伊小姐原谅。”派普凑在奥菲利亚的耳边,轻柔地说道。   “好吧,我原谅你。哼!”奥菲利亚还想说什么,就被派普铺天盖地的吻堵住了嘴。她再一次沉沦在他的热-情中。不过,这一次她怀着小小的报复心理把手上的水尽数蹭到了派普的军装上。令他哭笑不得。   两人笑闹了一阵,派普执起她的手问道:“想和我夜游塞纳河吗?我是说,在你清醒的状态下。”   奥菲利亚看着派普促狭的表情又是一阵气恼,她想起了两人第一次在塞纳河畔,她喝的不省人事,还是派普把她送回了家。如今派普竟然拿这件事取笑她。她佯怒地瞪了派普一眼,又忍不住笑道:“去就去,谁还怕了你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塞纳河畔   当两个人到达塞纳河畔的时候,已是这座城市进入热闹喧嚣的时分。而塞纳河却依旧清冷。派普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叶扁舟,还有船夫。两人用法语交流了一阵,船夫便笑容满面地让他们上了船,撑起船桨,载着他们沿塞纳河缓缓漂流。   “好像是在威尼斯一样。”奥菲利亚靠在派普肩头说道。   “你去过威尼斯吗?”他问道。   “嗯…去过。”她的确去过21世纪的威尼斯。在圣马可广场追着鸽子跑,吃了两支三个球的冰激凌,还给自己买了一副威尼斯面具。   “我还没有去过。”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我愿意陪你一起去。”她说。   他侧头看向她,露出了一个温暖地笑容。   历经几百年沧桑的古老建筑在塞纳河两畔的灯火中璀璨着。整座巴黎被塞纳河分成南北两半,又被风格不尽相同的桥梁连缀在一起。有了这些桥,两岸就连成了一座城市。塞纳河水自东而西一路缓慢而去,像极了岁月。当小船驶过第三座桥时,奥菲利亚的心里豁然闪了一下。他们也曾是跨越了时空,在茫茫人海中不曾相识的陌路人,被缘分牵成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有那么多美好值得记住一生一世。爱情可以淡了,婚姻可以结束,责任可以相互了无。但,在漫漫人生长路上,曾有过这样一个时刻,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即使以后分离到各自的天涯海角,谁也不会忘记彼此。   “约亨,你想过有一天,第三帝国会战败吗?”在这样寂静平和的时刻,奥菲利亚想到了这场正在进行中的、荼毒了大半个地球的战争。   “帝国是战无不胜的。”派普坚定地说道。他惊异于她会有这样的想法,有点严肃地对她说,“奥菲利亚,不论你心里怎么想。但类似这样的言论,决不能再让第三个人听到!”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只和你说。”奥菲利亚抬起头看向派普,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他从小就想当一名军人,也曾说不会追随希特勒和他的纳粹党。然而现在,他加入了党卫军,为希特勒和他膨胀的野心而奋斗。奥菲利亚清楚地知道几年后会发生什么。东线战场上触目惊心地死亡,诺曼底登陆惨烈地一败涂地,战败后对党卫军的清算,以及对德意志民族长达数十年的压迫……奥菲利亚不清楚派普是否能在战争中活下来。她一直都记得忘川的那句“他注定不会一世安宁”。她不知道也不敢想这代表着什么。   “我知道你的追求就是帝国梦想。但如果有一天,帝国的梦想破灭了怎么办?现在只是在西欧,你们可以依仗闪电战所向披靡。可面对广袤无垠的苏联,你们怎么办?想闪电打败苏联?那是不可能的!37年的时候日本人号称说要三个月灭亡中国,但一个泱泱大国,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打败的!当陷入消耗战的时候,德国就不会再有优势了。”奥菲利亚皱起眉头认真地分析着,越说她的心情就越沉重。   派普这一次没有出声反驳她,而是深思地盯着她看。看得奥菲利亚有些瑟缩。她轻轻拽了下派普的衣角,又瘪了瘪嘴。   “你怎么会笃定德国会和苏联开战?”他问道。   “这是必然的结果。”   他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奥菲利亚搂住了他的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身体。   “你总说不喜欢待在希姆莱的参谋室里,你更愿意在战场上证明自己。可是,约亨,我却宁愿你就在参谋室里。不要上战场。我害怕有一天我听到有关你不幸的消息。”   一滴泪珠从眼角划过,奥菲利亚蹭了蹭脑袋,把它留在了他的衣领上。派普用手臂环住她的纤腰,轻柔地摩挲着。   “愉快地生活,微笑着战斗,大笑着死亡。这是我人生的座右铭。为了理想,我从不惧怕牺牲生命。哪怕这理想终将毁灭。”   派普铿锵有力地声音在夜幕中回响。如同真正的骑士一样骄傲。但这番豪言壮语却彻底摧毁了奥菲利亚的希望。从第一次穿越开始,她便一直努力想使他远离战争,终究还是做了无用功。   他终于要成为一个具有骑士精神的哈姆雷特了。为了理想,竟是甘愿放弃所有。她悲伤地想到。   “奥菲利亚,别再想这些沉重的话题了。我们应该充分享受此时此刻。”派普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般地说道。   是啊!不管未来如何,至少他们拥有着现在。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谁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与其担心自己无法把握的以后,不如活在幸福愉悦地当下。奥菲利亚突然间想通了许多。她不再纠结于刚才的问题,乖乖地靠在派普身上,欣赏着塞纳河迷人的夜景。   两人在新桥上岸。奥菲利亚站在桥上一本正经地大声说道:“我们要去大西洋,让巴黎在身后腐烂吧!”说完,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什么?”派普忍俊不禁地问道。   “没什么,随便瞎说的。”   他不知道,这是她很喜欢的一部电影里面的台词。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就发生在这座新桥上。爱情就像是光,在一瞬间无比闪亮,而注目久了必定是要落泪的。也许愈是纵情的盛放之后,清冷下来的夜就愈黑暗苍凉。   “快看,那里有一间照相馆!”奥菲利亚努力抛下心头有关他与她之间的所有感伤。激动地指着一间在这黑夜中仍然亮着灯光,挂着“营业”牌子的绿色小房子。   派普眼含笑意地看着面前的姑娘,等待着她下一个决定。   “我们去照张相吧!”奥菲利亚拉起派普,不由分说地向着照相馆走去。派普好脾气地跟着她,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了。   奥菲利亚兴冲冲地走进了照相馆,发现这里与旅游业结合的非常到位。背板是可以选择的几张巴黎风景照。想要照相的人只要坐在或站在前面,就可以完美地与风景合影了。奥菲利亚不太能理解的是,既然人都已经到了巴黎,又何必不直接与真实的景色合影,而非要到照相馆来呢?派普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对她解释道:“照相机并不是人人都有。”   想想也对。这又不是科技发达,人手一台甚至几台相机的21世纪。虽然这个年代相机早就被发明出来了,但普及度并不高。   “就选巴黎圣母院当背景吧?”奥菲利亚摇了摇派普的胳膊,他笑着点头。   店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慈祥老人,他不停地调整着两人的表情和人姿势。却总是不满意。   “这位先生太严肃了。”老人说道,“和您的爱人一起合影,眼神中应该充满无限的爱恋。”   奥菲利亚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偷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派普搂住她的肩膀看向她,湖蓝色的眼眸中泛起了阵阵爱的涟漪。而就在此时,老人按下了快门。   “哎呀,您别照呀!”奥菲利亚跳起来说道,“我们还没摆好姿势呢……”   “刚才那个姿势很好。”老人微笑着说道。   “啊?我们都没看镜头……”奥菲利亚挠了挠头。   “恋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奥菲利亚满心欢喜地接受了这个解释。派普在一旁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取相片。老人说两天之后就可以。   那晚,当奥菲利亚回到似乎还萦绕着他的气息的房间里,躺在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的床上时。暗自对上天许了个愿。她希望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塞纳河畔的铁塔~~和派普~~~请允许作者发一下HC~~~~    ☆、第三十三章 剑拔弩张   在这个悠闲美好的夏日午后,奥菲利亚兴致勃勃地去新桥旁的照相馆取了相片。又兴高采烈地骑着自行车到了塞纳河畔的一处咖啡馆。派普和她约好在这里见面。不过这会儿他还没到。奥菲利亚点了一杯拿铁,拿着照片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照相馆的老板真的很会抓拍,镜头里的派普和她深情地凝望着彼此,就像是一对难舍难分的恋人。奥菲利亚看了一阵之后,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了起来。对她来说,这是他们之间曾经相爱的证据。即便未来终究天各一方,只要看着这相片,就会像重新置身于幸福一样。   这个时间的巴黎,街道上有些冷冷清清。咖啡馆里只有奥菲利亚一个客人。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浑身暖融融的,令她有些昏昏欲睡。事实上,她还真支起胳膊打了个盹。迷迷糊糊中,她感到有个人坐到了自己对面。   “你来啦。”奥菲利亚下意识地认为是派普,她扭了扭腰,笑着睁开了眼睛。但很遗憾,面前的人不是派普。而是一个她十分不想见的人。   “怎么是你?”奥菲利亚冲口而出。   “我的天使,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吗?”对面的人摘下了帽子,深棕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泛着光。他冷笑着对奥菲利亚说道,“你希望我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儿?”奥菲利亚每一个细胞都紧张了起来。她相信在这个地方见到尤利尔绝不是偶然。她怀疑尤利尔发现了她和派普的交往,她担心这会对派普带来不利。   “你知不知道罗兰……”奥菲利亚压低声音,刚要询问抵抗组织的事情,就被尤利尔打断了。   “我知道。”他摆了摆手,“不要在这里说这些。”   奥菲利亚马上闭了嘴。   “现在,我更关心的。是你和约阿希姆·派普上尉的关系。”尤利尔的话让奥菲利亚心头一沉,果然他还是发现了。   “你什么意思?”奥菲利亚故作镇定地说道。   “别装傻,奥菲利亚。你怎么能背叛我?!”尤利尔声色俱厉地问道。他紧握着双拳,身体微微颤抖着,似是在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我背叛你什么了?”奥菲利亚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们不是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吗?”尤利尔低吼道,“你就这样背弃了誓言吗?”   请原谅。此时此刻,听到这句话的奥菲利亚忍不住喷了。她捂住嘴拼命想忍住笑,最后却憋红了脸。原本沉重紧张的剧情突然间反转成喜剧了!30年代就有如此华丽的台词了吗?原主人到底是怎么和尤利尔交流的?欧巴,哈基玛!或者尤利尔也是穿越来的?而且还是台湾偶像剧的粉丝?要不要和他来一个“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暗号?   尤利尔看到奥菲利亚的表情,脸色铁青。他收起了温文尔雅的面具,恶狠狠地瞪着奥菲利亚。在这种逼视的眼神下,奥菲利亚刚刚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她慌忙敛住神色,低下头不去看尤利尔。   “回答我,奥菲利亚!”对方仍在不停的追问。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惹得咖啡馆里的侍者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尤利尔,你要知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非你莫属的承诺。”奥菲利亚虽然不知道原主人和尤利尔的关系到底到达了什么程度,但她仍试图解释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于是你就选择背叛我吗?”尤利尔说到激动处,手掌重重拍向了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侍者走过来问道:“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离我远一点!”尤利尔凶狠地眼神掠过侍者,让侍者的脸色一变,立刻躲到了一边。   “尤利尔,你冷静一点!”奥菲利亚一个头快变成两个大了,她觉得面前的人随时会暴起把她砍死。她悄悄抓起了手包,准备万一对方行凶,她能够迅速逃跑。此刻,她是如此希望派普赶快出现帮她解决掉这个麻烦。但她又同样不希望派普出现,她害怕派普会惹上麻烦。她不时地往窗外瞟一眼,观察着外面是否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我没办法冷静!”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尤利尔在吼出这句话的同时,腾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奥菲利亚面前。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轻而易举地把她举了起来,推到了墙上。   咖啡馆内是一片桌椅倒地的兵乓声,侍者和闻声赶来的大厨看到眼前的一幕,竟是连话都不敢说。奥菲利亚被掐得七荤八素,完全透不过气来。只得胡乱地抓着尤利尔的胳膊和衣服,想让他放开对自己的钳制。   尤利尔紧贴着奥菲利亚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本你可以例外……你是不一样的……现在……哼……”   奥菲利亚眼冒金星地听着尤利尔的胡言乱语。有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窒息,她没能抓住这个念头。   “你在干什么?!放开她!”   随着怒不可遏的吼声,尤利尔猛然被人从身后大力拽到一边。奥菲利亚有气无力地倚在墙边不停地咳嗽。只听得咖啡馆内又是一阵桌椅倒塌的乒乓声。   真是倒霉催的咖啡馆。她的脑子里居然冒出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她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奥菲利亚,你没事吧?”她抬起头,看见派普紧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我…”她使劲清了清嗓子,又使劲喘了几口气。“我没事。”越过派普的肩头,她看到尤利尔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狠狠擦着脸上的血迹。难道刚才派普打了他一拳?   奥菲利亚用眼神示意派普,注意身后的情况。派普转过身,把她护在身后。这个动作让她觉得特别暖心。   “你是谁?”派普问道。   “哼,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尤利尔冰冷地说道。他阴鸷地眼神扫过派普,又落在了奥菲利亚的身上。奥菲利亚不禁又往派普的身后缩了缩。   “好,不论你是谁。我希望你不要再对女士做出如此粗暴的举动!否则我很乐意请您去监狱里坐坐。”派普的声音中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哈哈哈!”尤利尔不知道为什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用野兽盯着猎物的眼神盯了派普一眼。转身走出了咖啡馆。   “我会记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这是尤利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奥菲利亚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你感觉怎么样?需要去医院吗?”派普转过身,双手扶住她细细地打量着。   “我没问题。”奥菲利亚说道,“送我回家吧。这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了。”她看向吓得已经说不出话的侍者和大厨。“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女士,您不必道歉。您也是受害者。”侍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冲奥菲利亚摆了摆手。   “那家伙是谁?”在回家的路上,派普问道。   “他……”奥菲利亚措着词,小心翼翼地说道,“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她偷偷瞟了派普一眼,发现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又继续说道:“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可他还是在纠缠我。”她无法告诉他真相,只能这样解释。   “你应该报警。”派普说道。   “我以为…不会有那么严重。我不知道他会这样。”   “奥菲利亚,两天后我要回柏林了。你让我怎么放心你?”派普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什么?”奥菲利亚惊呼了一声。她条件反射般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正在开车。“你要回柏林了?”   难道,他就要这样从她的世界中离开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柏林,柏林   “奥菲利亚,我要回柏林了。”   派普的这句话无疑于一枚重磅炸弹,将奥菲利亚的神经炸得片甲不留。她深知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开,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你再也不回巴黎了吗?”奥菲利亚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抓着派普的胳膊,哀婉地看着他。   “只是暂时调离几天,柏林那边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派普岂能不知奥菲利亚的心思,他安抚地冲她笑了笑。他和她怀着同样的情感,即使分离是必然,他也希望将这一天拖得越久远越好。   奥菲利亚闻言,手上的力道松开了些许。她的大脑不停地运转着。她不想和他分离。即便他们没有未来,她也希望能在距离上与他近一些。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偶尔在街头擦肩而过……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   她突然开心了起来。眉开眼笑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柏林!”   “什么?”派普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脚下不由自主地踩紧了油门。   “哎,你别开那么快。怪吓人的!”奥菲利亚急忙喊道。她在现代听过一个关于开车的段子,说女人紧张时会下意识地踩刹车,而男人会踩油门。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你别紧张,我又不是去柏林找大房谈判。”奥菲利亚自嘲地笑了一下。   “什么大房?”派普虽然没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奥菲利亚这句话的意思他差不多明白了。他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车速也放慢了下来。   “好了,说正经的。你这次回柏林,倒是给了我启发。”奥菲利亚随意地理了理头发,“先前很多人建议我去柏林生活,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好……”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遇到你。“现在我认为,时机很合适。我决定先去柏林看看,小住几天。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在那里定居。”   派普一时间没有说话。奥菲利亚顿了顿,垂下眼帘,换了一种沉静的语气:“不论你和我之后会怎样……我想,柏林总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不必担心……就算…我也不会缠着你不放的……”她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不想让派普看到她红了的眼眶。   汽车陡然停了下来。派普沉重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她感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两个人各自安静了一阵。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奥菲利亚,如果你愿意来柏林生活。我认为这是个非常好的选择。比起巴黎,你更适合那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你和我...我只想告诉你,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逃避,更不会否认我们之间真实存在过的感情。这一点,我一定要让你知道。”   一股暖意自心中涌起,奥菲利亚像只小猫一样蹭到了派普怀里。他的双臂紧紧抱着她。她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有力。   这样就足够了。奥菲利亚对自己说道。   “所以,你决定去柏林了?”他问道。   “嗯。”她在他怀里点点头。又撒娇般地说道,“你快去帮我弄张火车票!我可不想一早排队去买呢!”他低沉的笑声从上方传来。   “威尔莫斯多夫不错。”他说道,“我父母的家就住在那里。环境好,交通也方便。”   “你现在住在哪儿?”奥菲利亚问道。她心想我当然知道你父母家住在哪儿,当初我可是每天都去报到。   “也在威尔莫斯多夫。不过是在另一边。”   “那我就住你隔壁!”奥菲利亚笑嘻嘻地说道。   “如果你能让那对夫妇搬走的话,我没意见。”   派普把奥菲利亚送回家之后,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奥菲利亚开始细细地收拾起行装。今天尤利尔的出现让她心中警铃大作。这个神经质的家伙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毁灭一切的危险。与其待在这里让他找上门来报复,不如躲得远远的。而且,她不愿意再和抵抗组织扯上任何关系。现在看来,只要摆脱了尤利尔,应该就能平安了。   上次尤利尔看到了她藏名册的地点,奥菲利亚总觉得不太安全。她又把名册从花盆里面挖了出来,思来想去,把它用防水布封好,藏在了抽水马桶的水箱里。其实,奥菲利亚特别想直接把名册烧掉,一了百了,但又觉得就这样烧了是对那些牺牲的人们的不公。所以暂时先藏在这里吧。总不会有人恶趣味到去翻人家的马桶吧。   就这样,奥菲利亚收拾好了一切她认为该收拾的。又去缪斯女神酒吧安排了一下工作,便等待着奔赴柏林。派普的办事效率极快,第二天一早就送来了车票。奥菲利亚看了下日期,比他晚一天出发。一想到要去柏林,她心里还是蛮激动的。上一次在柏林,已经是十年前了。那时候希特勒还没有上台,派普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这一次,她以一种团聚的心态重返柏林,不知道会为她的人生开启怎样新的轨迹。   当奥菲利亚在柏林火车站看到笑着迎接她的派普时,拼命地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当众扑到他的怀里。她知道,这是在柏林,这是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说不定在哪里就会碰到他熟悉的人。所以她不能给他惹麻烦。   “您好,派普先生。”她一脸的假正经。心里却感动得要命。她知道他一定很忙,可依然抽出时间来接她。这份心意显得格外珍贵。   “您好,萨伏伊小姐。欢迎来到柏林。”他同样一脸正经地接过她手中的小皮箱,又摸了摸她怀里的赫敏,带着她上了汽车。   柏林几乎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子。除了铺天盖地的万字旗和四处可见的希特勒画像,以及大街上随处溜达的军人。这几种元素凑在一起,很容易令外来的人感到压抑。即便如此,奥菲利亚还是感到很舒心。因为派普就在这里。   “咦?穆勒家的面包店怎么没有了?”奥菲利亚指着街道的另一边脱口而出。以前她经常光顾这家面包店,很喜欢吃穆勒太太做的甜甜圈和黄油饼。派普小时候,她还带他来吃过小布丁呢!   “穆勒太太的父亲是犹太人,所以……”派普很自然地答道,说了一半才察觉不对。他转头仔细看了一眼奥菲利亚,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家面包店?”   “我……”奥菲利亚无言以对。只能用傻笑来搪塞。   “奥菲利亚,你以前来过柏林?”   奥菲利亚先摇头后点头又摇头。派普更加疑惑了。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赶快转移话题。   “你将来要住的地方。”很好,被转移了。   “我将来要住的地方?”   “嗯。我帮你选了一处住所。我觉得,那里很适合你。”   “在哪儿?”不知道为什么,奥菲利亚突然生出了一股“金屋藏娇”的感觉。这感觉让她觉得既有趣,又无奈。   “威尔莫斯多夫。离我父母家不远。”   “哦……”那地方我太熟悉了。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换个地方。”   “我会喜欢的。”   正如奥菲利亚所想,派普很了解她的喜好。她几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未来的新家——一栋位于三层的小公寓。她高兴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停地称赞着派普的眼光。派普没有停留太久,他还有工作要做,去火车站接她完全是翘班的行为。奥菲利亚发现房间里几乎一尘不染,很显然已经有人打扫过了。而且该有的设备一应俱全。她美滋滋地窝在沙发里,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在柏林的新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会计家的小厨娘的大作:巴黎圣母院前的派普和奥菲利亚。   我很喜欢奥菲利亚的样子~~派普一脸喑爽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厨娘~~~~    ☆、第三十五章 席格德·派普   时间过得很快,奥菲利亚在柏林已经度过了三天。她很快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在这三天里,她特地去看了奥尔布里希夫人和迈尔夫人的故居。缅怀了一下旧日时光。奥尔布里希夫人的家还是老样子,周围的环境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倒是迈尔夫人的家里多了一位女主人。奥菲利亚看到了她和迈尔先生相携逛街回家。这也是奥菲利亚第一次看到活的迈尔先生。她没有见到约瑟夫迈尔,他如今应该和派普一般大了。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少年时期就失去母亲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很大的打击。希望他的继母对他不错。   除了缅怀旧时光,奥菲利亚还去各家商店逛了逛,买了不少秋装,和一些居家小物件。她已经完全做好在柏林定居的打算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让她的心情很是舒畅。她特别想与派普分享这样的愉悦心情。不过说起来,这家伙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出现了。奥菲利亚虽然理解,但仍然在心中表达了强烈谴责。好奇心驱使之下,她摸到了他工作的地方——党卫军指挥总部,想瞻仰一下第三帝国的核心政府机构。在这个高大肃穆地建筑物前,看着进进出出的身着制服的党卫军,奥菲利亚感到一阵紧张。不过她仍然尽情地想象了一下派普在里面工作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有趣。   奥菲利亚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站在党卫军指挥总部街对面偷笑的样子有多诡异。她只顾着想派普,根本没注意到已经有路人对她行注目礼了。   “女士,您需要帮助吗?”一个身材高大,有着标准雅利安人相貌的党卫军礼貌地询问道。他看向奥菲利亚的目光里透着几分警惕,几分惊艳。   “啊?没,不需要了。我没事。谢谢您。”奥菲利亚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副样子在外人看来很奇怪,她连忙摆手说道。   “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那名党卫军带着暧昧的笑容,向奥菲利亚靠近了一些。   “没,没见过。我没掉砖头手表快五分钟没在你脑子里跑一整天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再见!”奥菲利亚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未等对方做出反应就匆匆离开了。剩下那名党卫军在那里发呆。   从古至今,搭讪的话怎么都一样一样的。奥菲利亚一面腹诽着,一面在柏林街头闲逛。正当她透过橱窗欣赏一幅油画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温柔沉静地声音。   “奥菲利亚·德·萨伏伊小姐。”   奥菲利亚回身看去,一个身材高挑,与自己年龄相当,虽相貌平平,但气质非常娴静优雅的金发女子正对着她微笑。   “您是?”奥菲利亚不明就里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您好,我是席格德·派普。”她的笑容就像这夏日艳阳般温暖。   奥菲利亚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十分钟后,奥菲利亚和席格德面对面地坐在了一家咖啡馆里。唱片机里播放着忧伤的咏叹调,咖啡的香气氤氲了全身。四世为人,奥菲利亚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尴尬过。她是他人婚姻中的窃贼,他合法的妻子就坐在她对面。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了很多话,又觉得一句都说不出口。她除了低下头紧盯着咖啡,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席格德。   “您比我想象中的更美丽。”这是席格德说的第一句话。语气自然地就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   奥菲利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盯着咖啡发呆。   “您一定很奇怪,我是如何知道您的吧?”席格德仿佛根本不需要奥菲利亚的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也许真的很好笑吧,他在梦里叫了你的名字。奥菲利亚。”   奥菲利亚猛地抬头,看向席格德带着苦涩却依旧镇定地面庞。她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把所有言语都咽回了心里。   “其实,从他上一次回来,我就察觉出了异样。但当时我们的孩子刚刚出生,我并没有很多心思去挖掘这种异样。这一次,他的异样加剧了。您也是女人,您一定能理解女人的直觉。”   “似乎每个军官在法国都有情人。对这件事,我原本是有心理准备的。我没想到的是,别人大多逢场作戏,而他…似乎认了真。”   “有了名字,接下来的事情很好办。我想您应该知道,我结婚前是希姆莱的秘书。情报机构里我还是有一些朋友的。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想查出您到底是谁,但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我如此优秀的丈夫念念不忘。今日终于得见,我想我找到了理由。”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奥菲利亚觉得自己再不发声就说不过去了。她拼命挤出一个笑容,尽可能平静地对席格德说道:“派普夫人,其实…您……派普是不会离开您的。”说到最后,她能想出来的也只有这一句。   “我知道。”席格德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她缓缓舒了口气,眼含笑意地看着奥菲利亚。   这真正是个发妻应有的姿态。奥菲利亚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席格德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在这一刻,她明白了为什么派普会选择席格德作为自己的妻子。他的眼光真是不错。   “您不必感到困扰,他总是要回归家庭的。”奥菲利亚一口气灌下了杯子里所有的咖啡。对着席格德嫣然一笑。面上光鲜,心却如被凌迟。   “我更希望他的心也能回归家庭。”席格德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略带无奈与感伤的神色,不过这种神色只出现了一瞬,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她和他还真是像啊。喜怒不形于色。习惯掩藏自己的感情。奥菲利亚心中想着。   “您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你们才是不可分割的一体。而我…只会是一段插曲。”奥菲利亚微微撇过头,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终点。而她的去处,究竟在何方?   很可笑不是吗?她和席格德想要的,是各自得不到的。不同的是,席格德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将丈夫的心慢慢收回。更何况派普的心也不见得没在她身上。而她所能拥有的,也许只有塞纳河畔的回忆了。   奥菲利亚不知道是如何与席格德告别的,不知道是如何回的家。不知道秒针一针一秒的转了多少个圈。她就这样混沌地耗着时间。直到一阵敲门声将她惊醒。   门开了。外面站着神色严峻地派普。   “我的妻子…你见过她了?”   “嗯。”   “我……”   “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别说了。”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心甘情愿的。”   “奥菲利亚!”   派普不能自制地紧紧抱住了她。他听到了她心中的哭泣。他看到了她坚强的背后,是怎样的鲜血淋漓。   奥菲利亚的双臂环绕着派普,她颤抖的身体紧贴着他的。挫败、羞愧和绝望席卷了她的全身。她舍不得放开这怀抱,她舍不得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她舍不得他们之间最后只剩下回忆。她有太多太多的不舍,而最令她痛苦的,是她历经三世尘缘,竟没有一世能与他携手与共。   她和他之间,到底错过了什么?   “约亨,约亨。”她喃喃说着,眼泪在她的脸上泛滥,很快便打湿了他的衣襟。“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喜欢靠在你的怀里么?因为你只能给我这些……而现在,我连这些都要失去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她亦是。他们拼尽全力地亲-吻啃-噬着彼此。从身至心,沉迷于彼此的温度和气息不能自拔。坚毅和柔软,花瓣与钢铁。彼此包容,互相占有。如此星辰如此夜,为君沉醉又何妨。   当一切平静过后。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庞。品味着每一道时间的痕迹。他的沧桑他的前半生是她的,每分每寸她都不愿意放过。而他的后半生,注定属于另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原配出现鸟~~奥菲利亚想要挥剑斩情丝鸟... ☆、第三十六章 □□   第二天一早,奥菲利亚便离开了柏林。席格德的出现令她措手不及,也打乱了她原本计划的生活。她很清楚,派普对妻子不可能没有感情,而他又是那样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她不想他背负着愧疚感。与其让日复一日的矛盾、纠结与歉疚最终变质为让他们相看两厌的导火索,不如就在此刻结束一切。这样,至少他们在彼此的回忆里永远是一个美好的存在。   当火车缓缓启动,与柏林的天空渐行渐远的时候,奥菲利亚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没有告诉派普她离开了,她知道他一定会挽留她。但他的理智也一定会告诉他,她离开,是最好的结局。   “小姐,您需要帮助吗?”坐在对面的男士关心地询问道。   “不用了,谢谢。”她把心弄丢了,她亲手埋葬了她的爱情,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她透过窗子看外面疾速掠过的暗绿树影,想起了她和他在塞纳河畔度过的夜晚。那也许是他们最亲密安静的时刻。把一生散碎零星的记忆、感情在这一刻收拢起来。等待离别,等待漫长生命的终点。   她想起昨晚派普离开的时候,站在门边欲言又止。他们彼此对看着,谁也没有多踏出一步。这就是现实。她没有流泪,而是对他微笑。派普却没有笑,只是对她伸出了手,她也伸出了手去握住。   那时她的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所以她知道,这一次的牵手是最后一次。这一次的会面与缠-绵也是最后一次。   “再见了,约亨。”她在心中说道。   当她再次踏上巴黎的土地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她要为缪斯女神酒吧找到一个新的主人,她要把这里的房子卖掉或是租出去,她要去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开始没有派普的生活。   但是这许多事情她都没能来得及做。因为,她刚刚走进自己的公寓,就被盖世太保逮捕了。   奥菲利亚被扭送到了阴森潮湿的审讯室里。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托马斯·施威格上尉狞笑着欢迎了她的到来。他没有和她说什么,只是吩咐下属带着她走到了关押囚犯的地方。在那里,奥菲利亚惊愕地看到了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杜雅尔丹。她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他竟然还是被抓到了!   “是不是很骇人,萨伏伊小姐?”施威格桀桀笑着,令奥菲利亚感到毛骨悚然。“我们有很多种方法对待犯人。昨天加诸于杜雅尔丹的,也许今天就会用在你身上。”说起杜雅尔丹,他其实很有些恼火。这个顽固的家伙,盖世太保使出了几乎所有招数,竟然都没能让他招供。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奥菲利亚浑身颤抖了起来。施威格很满意她的反应,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和您的老朋友谈谈吧。”便带着手下离开了。   “杜雅尔丹先生!”奥菲利亚走近了那具残败的躯体,她想碰碰他,却发现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杜雅尔丹听到了奥菲利亚的声音,翻了翻眼白,挣扎着想要抬起手,却根本毫无力气。奥菲利亚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离他更近了一些。杜雅尔丹翕动着嘴唇,嘶哑地发出了几个音节——“尤利尔——”。然后,就像是体力透支了一样,昏死了过去。   尤利尔?尤利尔怎么了?奥菲利亚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她猛然间想起了尤利尔在咖啡馆里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原本你可以例外……你是不一样的……现在……哼……”   就在这一刻,奥菲利亚什么都明白了。   尤利尔叛变了。他出卖了所有的人。   也许因为对奥菲利亚的感情,他没有将她供出来。但奥菲利亚的“背叛”,让他因爱生恨。最终把她献给了魔鬼。   见过了杜雅尔丹,奥菲利亚又被带回了审讯室。施威格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她。   “想清楚了吗,萨伏伊小姐?见过了杜雅尔丹,我想您应该会变得聪明一些。”   其实奥菲利亚并不太清楚施威格的意图。她手中不过一本名册,抵抗组织的其他事情她并不知情。她不知道施威格还能从她的嘴里问出些什么。她坐在他的对面,紧张地看着他。   “您和约阿希姆·派普上尉的关系挺不错的?”听起来是一句问话,但表达的却是肯定的意思。奥菲利亚的瞳孔骤然放大,浑身的血液都涌动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紧紧抠住了座椅的边缘,指甲被硌得生疼,但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派普怎么了?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约阿希姆·派普上尉是我酒吧的客人。我们曾见过几面。”奥菲利亚轻描淡写地说道,她要撇清和派普的关系。要他离是非圈越远越好。   “我可不这么认为。”施威格不屑地挥了挥手,仿佛眼前有什么脏东西。“您家抽水马桶的水箱里有一本名册。上面清楚地写着约阿希姆·派普上尉是抵抗组织的资助者之一。而且,根据可靠情报,他与警卫旗队师师长迪特里希将军及他的副官马克思温舍中尉的遇袭事件也有关系。是他为抵抗组织提供的两人的行踪。”   奥菲利亚听着这一番极度荒谬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施威格上尉,这些话您认为可信吗?约阿希姆·派普上尉是希姆莱的副官,他是希姆莱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他在法国战役中获得了铁十字勋章。我不认为他有动机去帮助法国的抵抗组织!”   施威格并不是白痴。他在得到这个情报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怀疑。但名册上白纸黑字地记录着派普的名字,而且尤利尔的证词又言之凿凿,各种细节又十分经得起推敲。让他不由得相信。况且,他一向不喜欢派普。两人原本是校友,现在虽然同是上尉,但很明显,派普获得的荣誉和关注比他要多得多。这令他很是嫉妒。而且,那日是他亲眼所见,派普对他使了手段,迫使他放走了包庇犹太人的萨伏伊小姐。根据尤利尔所言,萨伏伊小姐早就是派普的情人了,而他本人却还装作根本不认识她。这本身就大有问题!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开始追查这件事。   “这可说不准。”施威格站了起来,点燃了一支烟,绕着桌子转圈。“凡事皆有可能。派普上尉也许被收买了也说不定。”   奥菲利亚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认为自己没办法和这种逻辑不通的人交流。   “萨伏伊小姐,我必须要提醒你。如果你不老实交代自己和派普上尉的关系,以及他如何与你一同帮助抵抗组织刺杀帝国军人,您将遭受到很可怕的事情。”施威格的语气越来越阴鸷,在空旷地审讯室里回响着,生出几分可怖的氛围。   “我和约阿希姆·派普上尉没有任何关系。他的其他事情我更是毫不知情。”奥菲利亚一字一句地说道。她知道自己再也出不去了,她不在乎。但她必须要保护派普,保护他后半生的安然无虞。   第一天,浸过盐水的皮鞭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了地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昏过去,又被冰凉刺痛神经。醒来,又是一顿毒鞭。她咬着牙,牙龈一片青色。   “我和派普上尉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参与过任何与抵抗组织有关的事件。”   第二天,她的指甲被拔光了。奥菲利亚觉得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第三天,她的腿被打断了。被打折的腿骨重又被接上。她知道,这是为了再打断一次。周而复返。   “我和派普上尉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参与过任何与抵抗组织有关的事件。”   第四天,尤利尔出现了。奥菲利亚已经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可笑的是,他居然做出了一副痛苦万分地表情,眼含热泪。仿佛忘记了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奥菲利亚,我的天使。你为什么不承认呢?只要你承认了,盖世太保就会放了你。”   “滚!”现如今,哪怕只发出这一个音节,奥菲利亚全身的每一处细胞都会叫嚣着渗入骨髓地疼痛。   “是我把他的名字写上去的,是我编造了一个完美的谎言。你难道忘了我有你家的钥匙吗?你把名册藏在那种地方,简直太容易被找到了……我原本只是想报复那家伙夺走了你的心,没想到这个谎言恰巧对海德里希有用。海德里希想要篡权,而给希姆莱的得力助手一个耸人听闻的罪名是打击他的第一步。施威格是海德里希的忠实走狗,除非你招供,否则他不会停止凌-虐你。”   “滚……”   “奥菲利亚,你就招供吧!算我求你了!我受不了你现在这幅样子……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尤利尔的声音哽咽了。   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是你想死,却总也死不成。还要遭受各种惨绝人寰的酷刑。这几天,她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常常在梦里看到忘川,每次都是万般无奈摇头叹息的模样。她想问他许多话,他也总是不答。约亨,我要自己走了。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女人到底有多贪心。我只希望你是我一个人的。这个愿望我永远也实现不了了,那么,就请永远地记住我吧。别忘了我。请别忘了我。   “你去把施威格叫来。”奥菲利亚挣扎着发出了气若游丝地声音。   走路时挺直的背脊,在楼下凝望时灿烂的微笑,那温润清澈地目光,仿佛直望到她的心里去。轻轻地弯起嘴角,那张明媚的笑颜,她永远都会记得。   前方即是黑暗的尽头。尽头,也全是他曾经给过的,温暖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无悔情深   就在奥菲利亚被逮捕的同一天,派普在下班时被告知从即日起无限期休假。他想要得到合理的解释,却没有人解释。他想找希姆莱,却吃了闭门羹。他意识到发生了严重了事情,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回到家,仔细地思考着,却抓不住任何头绪。之后的几天里,他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盖世太保暗中盯梢。他想去找奥菲利亚,他想对她说点什么,那晚之后,他们再没见过对方。但他现在不能去找她,他不能让盖世太保注意到她,他要保证她的安全。   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都是胶着。派普心烦意乱,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悲伤逐渐蔓延。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一件足以令他痛彻心扉的事情正在发生。   第四天晚上,派普在睡梦中听到了奥菲利亚银铃般清脆柔媚的笑声。   “约亨,你快看看我。”   他惊醒,从床上坐起。夏夜的长风吹拂着轻薄的窗帘,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黑夜。星星点点地路灯散发出温婉柔和地光晕,竟像是映出了她迷人的笑颜。   一定是相思成疾了。他使劲摇了摇头。   第八天的时候,派普接到了希姆莱的电话,让他去他的办公室报到。派普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派普上尉,您从38年开始担任我的副官。在此期间,表现非常优秀。而我也一直把您当做帝国未来的精英而大力培养。将您派到法国战场,也是希望您能积累战功,以便日后更好的发展。我很欣慰的是,您从未令我失望。”希姆莱坐在办公桌前,透过圆圆的镜片目露精光地看着他的得意下属。前几天发生的事真是令他焦头烂额,稍有不慎就会令他和派普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幸好那个女人对派普用情够深,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他的无辜。至于海德里希,现在还不能动他。不过早晚要收拾他。   “这一切要归功于您的悉心栽培。”派普正襟危坐地说道。脑海中无数种可能,又被自己一一否决。   “您很清楚,这是由于您自身的优秀。”希姆莱停止了虚与委蛇的话语,把一只已经拆封过的卷宗递到了派普面前。   “拿回去仔细看看。然后把它烧掉,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您依旧是我最得意的部下。”   派普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封卷宗。像是捧着一颗易碎的水晶球。   告别了希姆莱,派普火速回到家中。他在书房打开卷宗仔细地阅读着,每多看一行,心就越沉入深渊一分。直至最后浑身颤抖,面色惨白。   奥菲利亚,奥菲利亚。   他紧紧攥着纸张的边缘,用力到指节发白。   她叫来了施威格上尉,她要求亲眼看一看名册里有关派普的记录,然后她便招供。施威格不疑有他,让部下拿来了名册。她突然发力,将名册中有他的那一页撕下来塞进了嘴里。施威格试图掰开她的嘴,她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拼死反抗。混乱中,尤利尔抢过施威格部下的配枪,开枪打穿了她的心脏,然后饮弹自尽。施威格气急败坏地撬开了她的嘴巴,却发现那页纸早被她咽了下去。   没有了证物,没有了证人。一切就此停滞。   “你知道我喜欢的小说是哪部吗?是《双城记》。”奥菲利亚说道,她的眼睛亮晶晶地,散发着无限的光芒。“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天地辽阔,时间久远,芸芸众生,我愿牺牲自己,换你一生幸福。”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发疯般地冲了出去,一口气奔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到巴黎的车票。她一定还活着。他要找到她。他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只要她活着。   他走进她的家。一切都如此熟悉。仿佛昨天他还靠在厨房的门边,看着她在灶台边忙碌。仿佛昨天她还靠在他的怀里,听他讲自己的人生。   他精疲力竭地倒下,倒在一片虚无之中。为什么她的气息仍萦绕在他的身边?为什么总感觉她就坐在对面的角落,对他微笑?   他从她的皮箱里发现了他们都拥有的一张相片。那是在塞纳河畔的照相馆里照的,他和她唯一的一张合影。照片的背面写了一行字。方方正正的,他看不懂。   他走了很久很远,才在一个僻静的街角找到了一家中国餐馆。他找到餐馆的老板,一位中国老人,询问这行字的意思。老人看到了那行字,又看了看他。发出了沉重的叹息。接着,向他解释了含义。   “无悔仲子逾我墙”。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照片上,他在这个中国老人面前痛哭失声。她没有后悔,这就是她的心声。她把这几个字留给他,就是要告诉他,她没有后悔。她那么爱他,所以要告诉他。   他以为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他以为他总有机会为他们换来现世安稳。他以为的一切,最后全成了梦幻泡影,不可追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他总觉得她的眼睛里有深重地哀伤。她好像在找什么人。他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既然她已经找到了他,眼下的生离死别又是为什么?无悔仲子逾我墙,他不要无悔,他只要与她地久天长。   -----------------------------------   “你来了。”忘川淡笑着说道。   她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人。   “你这又是何苦。”忘川低声叹道。   “他会活下去的,对吗?”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人的身上发出来的,那样的飘渺不真实。   “他会活下去的。”   “那就好……”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笑着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对你来说,用情太深不是一件好事。”忘川说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发呆。   “你不问我还能不能见到他吗?”   “不重要了。”这一世,竟像是经历了千百世。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只要他能活下去,她一切都不在乎了。   “你很快就会再见到他了。”   ————————第三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无悔仲子逾我墙”的出处~   将仲子   《国风?郑风?将仲子》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奥菲利亚写下这句话,就是表达她从未后悔与派普相爱的心意,更不会后悔为他牺牲自己。   不知道大家看过没看过《倚天屠龙记》,有一章的名题目叫“不悔仲子逾我墙”,是说纪晓芙永远不后悔与杨逍的感情,也不后悔为他而死。   然后~~第三部就这样随着奥菲利亚的英勇牺牲而完结鸟~~   下一世她还会遇见派普,她还爱着派普。只可惜派普已经不认识她了。   双方的身份比这一世还要悬殊。   虐着虐着 就成瘾了~~~   敬请期待下一部吧~~ ☆、第三十八章 那个战俘   1946年初。   “埃里斯少校,请您放心。约翰森小姐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她主修德语和法律两个专业,毕业后留校担任我的助教。而且,她的父亲是陆军中将,参加了多次重大战役,战功显赫。他非常支持自己的女儿参与此事。我相信约翰森小姐一定能出色地完成这份工作。”   “这真是太好了。史密斯教授,我就知道您一定能为我推荐出最合适的人选!”被称作埃里斯少校的人高兴地说道。这是一个中等身材,身着美军制服,一头姜黄色短发的中年男子。浓重的眉毛和炯炯有神的褐色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精神。他说话的语速非常快,声音洪亮有力。不难看出他刚毅果决、雷厉风行的性格。   一阵有节奏地敲门声传来。史密斯教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埃里斯,然后对着门外说道:“请进。”   门开了。一名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闪闪发亮的鲜栗色头发衬托得她的皮肤白净而红润。眼睛是深蓝色的,就像荷兰小瓷人的眼睛一样。她的左鼻翅上有一粒小黑痣,这为她的气质增添了几分俏皮。双排扣的制服外套又显示出了些许成熟干练。   “奥蒂利亚,快进来!”史密斯眯着眼睛笑意盈然地向她招了招手,显然他和自己的学生关系很好。“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埃里斯少校。他是这次审判的主审官。”   “您好,埃里斯少校。”奥蒂利亚·约翰森礼貌地问好。   “您好,约翰森小姐。史密斯教授向我推荐了您,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埃里斯少校说道。他对这个虽然并不十分漂亮,但周身都散发着舒适气质的女孩子第一印象不错。   “奥蒂利亚,这次审判对我们的国家至关重要。它决定着为国牺牲的战士是否得到公正的对待。”史密斯正色道,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   “我想您一定已经从史密斯教授那里了解到了案件的一些基本情况。被告是74名德国战俘,他们被控与参与了发生在1944年12月17日比利时马尔梅迪的屠杀74名美军战俘事件。”埃里斯拿起了书桌上一个厚厚的档案袋,递给了奥蒂利亚。“主要嫌疑人是一名叫约阿希姆·派普的前党卫军上校。他被控向部下下达了屠杀战俘的命令。”   奥蒂利亚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档案袋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重地响声。   “对不起!”奥蒂利亚赶忙说道,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在发抖。   “奥蒂利亚,你没事吧?”史密斯敏感地察觉到奥蒂利亚的异样,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没有拿稳。”   “没关系,其实是我太早松手了。”埃里斯笑道。他指着奥蒂利亚刚刚捡起来的档案袋说道:“这是相关的资料,您可以先了解一下。正式开庭的日期定在5月16日,也就是三个多月后。您主要的工作是做德军的翻译,以及整理与案件相关的材料。我想您一定能胜任这个工作。”   “请您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奥蒂利亚紧紧地攥着档案袋的边缘,她的手指看起来很是僵硬。   “您的工作地点恐怕要转移到德国了,这一点我想史密斯教授一定已经告诉您了。”   “是的。”   “国内对这个案子非常关注,民众愤怒情绪高涨,甚至有人呼吁跳过审判环节,直接将那些德国人枪毙!但我……您怎么了?”埃里斯止住了话语,疑惑地看着奥蒂利亚瞬间面色惨白,像是受到极度惊吓般地倒退了两步。她看起来连站都站不稳了。   “没…没什么。我们不会真的就直接…枪毙他们的,对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埃里斯总觉的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   “当然不会。这正是我刚刚要继续说的。即便是最恶贯满盈的犯人,我们也应该赋予他接受审判的权利。”   “对…对……”奥蒂利亚虚弱地点着头。   “这是我的电话。”埃里斯认为奥蒂利亚是被案件的惨烈程度吓到了,并没有把她过激的反应放在心上。他给了奥蒂利亚一张名片,并对她说,“史密斯教授已经将您的电话告诉了我。我们以后要经常联系了。一周后,我们就要奔赴德国。审判的地点就在距慕尼黑市不远的小镇达豪。您一定知道,那里有一座臭名昭著的集中营。我们的同事从去年就已经开始进行审判的准备工作了。”   奥蒂利亚无意识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此后的一整个下午,她一直处于神游的状态。仿佛灵魂已经飞升到了另一个地方去。一直到晚间回到自己在学校附近租住的公寓,她才稍稍缓过神。   她迫不及待地坐在书桌前,打开了已经被她捏出手指印的档案袋。胡乱地翻看着,终于翻到了那张她日思夜想、魂系梦牵、与之纠缠了三生三世的脸。她颤抖着抚摸着并不清晰的照片影印件,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瘦了。瘦得令她心疼。可以想见他在战场上吃了很多苦。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粗犷之气。眼神里透露着太多的沉重与隐忍,压得她喘不过气。他的嘴角抿得更紧了,仿佛再也不会从嘴里说出一个字。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手中举着写有他名字的纸板。背脊依旧挺直。虽狼狈,却仍有一股慑人的傲气在。她看着看着突然间笑了起来,这才是她的约亨。不论身处何处,永远不会丢掉自己的尊严。   “你这个傻瓜,怎么就让他们逮到了?连跑都不会跑吗?”她一边抽噎,一边喃喃自语着。“这可怎么办才好……”   -----------------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45年的春天,这一世她是美利坚合众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助教。彼时战争还没有结束。但第三帝国已是强弩之末。德国境内一片混乱,每一天都有大批盟军的飞机从空中掠过,投下数不清的炸药。德国的多座城市已只剩下断壁残垣,老百姓纷纷开始逃难。苏联人已经冲进了德国,柏林沦陷只是时间问题。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只能待在美国等候最终的结果。德国投降了,战争结束了。德国被一分两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管控了西德。战后的秩序在缓慢地恢复。她想去柏林找他,却毫无头绪。她没办法以一个美国人的身份去打听一名德国军人的消息,特别是她的父亲还是战功显赫的将军。她几乎每一天都在无穷无尽地担忧中度过,她害怕某一天听到他阵亡的消息。就这样,她惴惴不安地在美国生活了将近一年。她终于等到了机会。令她欣喜的是,他还活着。而她能够再次见到他了。令她难过的是,她与他的重逢竟是如此的沉重。她与他站在了截然不同的阵营。她与他之间相隔的距离,比上一世更远。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心酸地囚犯皂片,555该死的霉菌!    ☆、第三十九章 物是人非   包括法官罗森福德在内的参与审判的一行人一周后离开了美国,奔赴达豪。在那里,有他们的战友和同事等待着他们。   一到达豪,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庭审的相关准备工作。在此之前,美方的审讯组已经对74名嫌疑人进行了轮番审讯。但结果并不理想。所有的嫌疑人集体不说话,一片沉默。这些人都是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军人,一般的审讯手段对他们根本没有用。这让审讯组异常恼怒。离开庭的时间越来越近,如果不从他们的嘴里套出点什么,控方将处于非常被动的局面。埃里斯决定亲自上阵,会会这些“死不悔改”的纳粹。   奥蒂利亚以为埃里斯会带着她去审讯,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找了另一个一直在达豪工作的翻译。这让奥蒂利亚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派普。不过埃里斯最初“会见”的人员名单里并没有派普,看来他是想把最难啃的骨头留在后面。   见不到派普,奥蒂利亚就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据埃文斯说,她既不属于控方人员,也不属于辩方人员。她是一个中立的存在,可以同时为两方工作。不过奥蒂利亚已经把自己默默划入到辩方阵营去了。   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奥蒂利亚发现,对派普的评价完全两极分化。有的人说这是一个死硬的纳粹分子,死不悔改,罪大恶极。有的人则认为他是为数不多的第三帝国中能保持洁身自好的军官之一。特别是一位叫麦考恩的美军少校,简直把派普描绘成了一名现代骑士。这让奥蒂利亚觉得非常有趣。   就这样干坐了几天办公室。埃里斯为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美方要就阿登战役的战术采访约阿希姆派普。她作为翻译人员列席旁听。奥蒂利亚兴高采烈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让埃里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姑娘如此兴奋为哪般。   但显然,真正的见面并不如想象般美好。当奥蒂利亚第一眼看到正襟危坐的派普时,眼泪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她怕被人发现,不顾旁人惊异的眼神冲了出去。留下一众美国军人在采访室里面面相觑。   奥蒂利亚跑到洗手间结结实实地大哭了一场。既为曾经意气风发,如今沦为阶下囚的爱人。也为深爱的人看向自己犹如陌生人的眼神。他们曾相爱。他们曾拥有那么多的美好。每一个夜晚,当她闭上双眼,过往如电影般一幕幕涌入脑海。像冬天的暖阳,洒在仍有残雪的海边沙滩。像秋天的落叶,旋舞在空旷的街道。像夏天的夜晚,春天的小雨。是暖的,平静的,微笑的。   睁开眼,却已物是人非。   奥蒂利亚努力抚平内心,整理着混乱的情绪。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确认自己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端倪。然后才缓步走向采访室。带着平静的表情,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表示歉意。   没有人深究她突然离席的事。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奥蒂利亚细细地打量着派普。他依旧穿着照片中的那套旧衣服。穿着一双明显不合脚的皮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精神还好。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身上带着伤,因为他起立的动作明显有些迟缓,像是在刻意避开对某些部位的触碰。她不知道是战伤落下的后遗症还是美军刑讯所致。她猜想也许是后一种。这让她心疼不已,眼泪差一点再次夺眶而出。当她接近他的时候,她感到他的鼻子使劲抽了抽气。又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即把眼神移开了。是了,她的周身是一如既往的矢车菊的香气。他怎么会感受不到。   采访刚开始的时候,奥蒂利亚明显感觉到美方人员对派普的不满。这也难怪,这家伙言谈话语间都是对美军的轻视。奥蒂利亚气恼地想,难道就不能把姿态放软一些吗?落在敌人手里,还这么骄傲,分分钟都有被虐的危险。也许她眼神中的嗔怪与心疼太明显,派普在回答完一个问题后,忍不住仔细盯了她一眼。奥蒂利亚连忙偏过头,不想直面他的视线。她怕自己再次当场失态。   当美方人员问派普,“如果你知道当时你离一个巨大的汽油囤积地只有300米左右,你会怎么想?”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派普,他是如何与生死相关的汽油库失之交臂的。奥蒂利亚此前已经恶补了许多阿登战役的资料,她知道派普战斗群的失败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缺少汽油。她很清楚,美国人想看他的笑话,想看他露出惊讶或惋惜或懊悔地表情。但她的约亨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人家看了笑话去呢?他只是做了个鬼脸,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傲慢地微笑起来,直接用英文说:I’m sorry.奥蒂利亚禁不住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这再次引起了派普对她的关注。   而当被问到斯科尔茨的特种部队乔装成美军,扰乱美军的行动时,派普毫不客气地说“他们还是歇在家里算了,反正他们一直没能按计划跟先头部队在一起”。奥菲利亚都没来得及翻译给美军听,就忍不住先笑出了声。惹得美方人员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令奥蒂利亚不爽的是,派普总是喜欢纠正她的用词,并似乎以此为乐。第一次纠正她的时候,美方人员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足足有两分钟没合上。他们刚刚发现原来派普会英文。而就在他第三次纠正她的用词时,奥蒂利亚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她又不是军事专业出身,很多专业性很强的词汇很容易会表达得不准确,但总归大方向是对的,干嘛这么较真。不过这家伙一向这样……奥蒂利亚越想越生气,嘴撅得老高。当她再次看向派普的时候,发现后者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眼神中透着几分探究和深思。奥蒂利亚不知道的是,虽然这一世,她和奥菲利亚的相貌已完全不同,但神态却是极为相近。当初奥菲利亚半是气恼半是撒娇地瞪着派普的时候,也是同样的一番神态。只是这样的一瞬,让派普陷入了一段悲伤的回忆,回忆里埋葬着一个他不能言说的鲜血淋漓的伤。   美方人员虽然对派普和翻译小姐的眼神互动感到不解,但敏感地捕捉到了派普突然间有些萎靡的状态。马上连珠炮似的问了好几个比较尖锐地问题。有那么几分钟,派普有些措手不及,表达也不如刚才凌厉。后来他调整了状态,又重新变回了最初那个“傲慢自大、牙尖嘴利”的党卫军上校。   奥蒂利亚自是不知派普心中的波澜起伏。只听得派普的语速越来越快,她必须要特别用心才能不漏掉他话中的每一个词。当她翻译给美方人员听的时候,把参与采访的两名战术专家,以及一名历史专家听得一愣一愣的。当派普再次口若悬河地畅谈战术的时候,奥蒂利亚忍不住认真地看了他几眼。心中暗自偷笑起来。这家伙明显是在说谎。别人看不出来,她可是一眼就能看穿!她家约亨睁着又大又圆的蓝眼睛说谎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又无辜。只有她能看到平静湖水下面的一汪狡黠。当派普又告一段落时,奥蒂利亚大胆地没有翻译给美国人听,而是先用德语问他“您确定他们会相信您的话吗”?派普神色一凛,眯起眼睛看着奥蒂利亚,用力地抿紧了嘴角。而后又露出了一个不屑地笑容。奥蒂利亚突然间明白了,他根本不在乎他们是否相信。他压根就是在逗他们玩。想到这里,她心情突然大好。笑容满面地翻译了这段话。在这段充满了专业词汇的话中,派普难得地没有纠正她的错误。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看起来没有一开始那样排斥自己了。奥蒂利亚自我感觉良好地想着。   采访结束后,美方的一个军官意味深长地笑着对奥蒂利亚说:“他真是个迷人的家伙,不是么?”奥蒂利亚没好气地暗自翻了个白眼。未做理会便离开了。   当天下午,埃里斯找到奥蒂利亚,说采访人员对她的工作表示非常满意。奥蒂利亚心知自己今天的表现绝对称不上优秀,连良好都只能算勉强够格。也许大家都忙着去琢磨派普投下的战术烟雾弹,而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她异常的表现了。   有了第一次,奥蒂利亚又有了更多接触派普的机会。几天之后,埃里斯告诉他,他要和派普进行一次“深入地谈话”,由她担任翻译。她再次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拉锯战(上)   第二天上午,奥蒂利亚陪同埃里斯在审讯中心再次见到了派普。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子,门口的美军守卫按惯例要进行检查,发现纸袋里竟然是一双男士皮鞋。不新不旧,穿上去既不会很招摇,还能维持体面。   “这是要做什么?”埃里斯疑惑地看着奥蒂利亚。   “送给犯人的礼物。”奥蒂利亚从守卫手中接过皮鞋,又小心地放进了袋子里。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埃里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喜欢“本方”人员对纳粹分子表现出友善之情。这也是他对辩方律师艾尔维特少校特别有意见的原因之一。   “阿登战术采访的时候,我发现派普的鞋子特别不合脚。虽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总让他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四处走,万一摔倒了磕到脑袋,磕傻了或者磕死了怎么办?”奥蒂利亚故意轻描淡写却又一本正经地说着,她不想让埃里斯看出自己对派普的关心。   果然,埃里斯并没有仔细研究她话中不合逻辑的地方。笑着说道:“真难为您能想到这里,果然是女士,的确比男人更加细致。”   奥蒂利亚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得扯了扯嘴角。   “不过,您怎么知道他脚的尺码?”埃里斯突然间又追问了一句。   “呃…”她当然知道了,关于他的事情,25岁之前的,她什么不知道?但这话不可能说给埃里斯听。奥蒂利亚急中生智,突然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的资料上写着呢!”说罢,心虚地瞥了一眼埃里斯。   埃里斯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奥蒂利亚暗自松了口气。   走进审讯室,派普已经坐在了那里。奥蒂利亚发现他今天的气色不错,看起来这几天美国人并没有太难为他。她情不自禁地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派普只是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把眼神移开了。这让奥蒂利亚心中钝痛了一下。对面不相识,也许这才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过,好的方面是派普接受了她的“礼物”,并客气地道了谢。这让她的心里稍稍好过了些。   埃里斯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便开始了审讯工作。与其说是审讯,不如说是一场心理较量。埃里斯的重点非常突出,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派普,因为马尔梅迪的屠杀,美军的威严和荣誉受到了极大侮辱,他们需要一只替罪羊。而他的名字已经被美国宣传部门选中,成为美国士兵乃至美国人民的第一仇恨对象。鉴于如下事实:1、他是希姆莱的副官;2、媒体已经对他有了成见;3、他是残存纳粹抵抗组织的候选领导人之一。他应该承认失败并且认罪。   派普冷冷地看着埃里斯,又带着嘲讽意味地笑了一下。对他说道:“如果我的下属能够不受到指控,我可以认罪。”   “不——”奥蒂利亚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这种儿戏般的认罪在她看来根本就是胜利者的巧取豪夺。她认真地研究过马尔梅迪事件的几乎所有资料,可以说,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派普战斗群杀害了美军战俘。唯一能证实的,就是派普战斗群在那个时间段出现在了那个地点。美国人要求一个“合理的解释”,要求一只替罪羊。所以就必须有人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哪怕他与此事根本无关。这根本就是胡闹!   就在奥蒂利亚还没能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时。埃里斯抢先一步,声色俱厉地对派普大声说道:“你不要忘了自己所处的现实!你早已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帝国上校,你的辉煌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德国最大的过错就是输掉了整个战争,你有罪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很快,纽伦堡法庭就会把党卫军定性为一个犯罪机构,你认为你有生之年还能从监狱里走出去吗?另外,我还想提醒你。虽然目前党卫军成员还在陆战公约的保护下,但很快,你们所受的公约保护将会降低到最底层。你,以及你的部下,将要面对的事情,会比现在更加可怕!”   埃里斯的拳头紧紧握着,额头青筋暴露,说到激动处,已经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目露凶光地瞪着派普。接连不断地审讯,和这些犯人不合作的态度已经让他疲惫不堪。愤怒的火焰在胸中愈烧愈烈,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奥蒂利亚已经完全愣住了,她甚至没有翻译埃里斯的话给派普听。当然派普完全听得懂。她不由自主地随着埃里斯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一幕。   难道说,派普根本就已经被内定为有罪了?所有的审讯,以及之后的庭审,根本就是个形式?她清楚地知道,屠杀战俘的罪名一旦成立,等待派普的将是什么。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奥蒂利亚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悲戚地看了派普一眼,发现他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约亨,千万不要同意。她在心里祈祷着。   埃里斯没有等到派普发表意见,或许,他根本不需要派普的意见,只是在陈述一个现实。他给了奥蒂利亚一个眼神,又轻咳了几声。后者才如梦方醒般地跟着他走出了审讯室。   “让他清醒清醒!”埃里斯这样对守卫说道。奥蒂利亚陡然生出了些不祥地预感。   第二天,她从控方的一名工作人员那里听说,从昨天中午开始,派普便被关押在了一个温度达到60摄氏度的小屋里。而这个“惩罚”以派普在供暖系统上砸碎了一把椅子而告终。紧接着,他被守卫的士兵拖了出去,饱尝了一顿拳头。   奥蒂利亚愤怒了。彻底地愤怒了。甚至已经超过了她对派普的心疼。她冲出办公室,想要找到埃里斯理论一番,她要从头到尾地质疑审判的公正性,并且痛斥这种野蛮的行为。虽然,理智状态下的奥蒂利亚很清楚这些不过是审讯的必要手段。而在美国人眼中,纳粹分子遭受这些折磨根本就不足挂齿。但因为遭受折磨的是派普,所以她无法冷静下来。   在走廊里,怒气冲冲地奥蒂利亚迎面撞上了一个高大结实的中年男子,身材娇小的奥蒂利亚吃了大亏,拼命扶住墙才使自己没有摔倒。满腔怒火在这一刻爆发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着对方发了一大通脾气。顺带强烈谴责了审讯组“骇人听闻”地虐待战俘的行为。她甚至说美国所自称的民主,根本就是用来欺骗大众的。末了还说这种通过暴力手段强迫嫌疑人认罪的行径和法西斯没有本质区别。   当她发泄完怒气之后,才喘着粗气仔细地端详了一阵面前的男子。他的身材魁梧,肩膀很宽,深褐色的头发,鬓角因为岁月而染上了几分花白银丝,同样是褐色的眼睛里闪着理性与柔和的光芒。一身美国陆军少校制服衬托得他更加挺拔。当然,奥蒂利亚一向认为最帅的军装还要数党卫军制服。   “您好,女士。我想我大概听明白您的意思了。在一定程度上,我和您持有相似的见地。”面对奥蒂利亚莫名其妙的指责,这名男子并没有动怒,而是微笑以对。这让奥蒂利亚顿时生出了强烈地歉意,她郑重其事地向对方道了歉。   “您是埃里斯少校请来的翻译?”他问道。在得到了肯定地答复后,他自我介绍说:“我是辩方律师艾尔维特少校。我想,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了。”   不知道为什么,奥蒂利亚在见到艾尔维特少校的时候,就生出了一种强烈地预感。他将会是改变派普命运的一个关键人物。而之后发生的事情,证明了她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拉锯战(下)   埃里斯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自从他亲自参与了审讯,对战俘们有针对性地进行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虐待”之后,逐渐有人开始招供了。事件“真相”慢慢浮出了水面。埃里斯很高兴看到案件的审讯正在沿着他所设想的趋势发展,但这还远远不够。几个“重量级”的人物还没有认罪。   奥蒂利亚现在不怎么和埃里斯说话。后者明确感受到了来自她的不满,但他不理解这种不满源于何处。总的来说,他对奥蒂利亚的工作非常满意。他相信短时间内很难再找到一个水平与她相当的人。但有时候,奥蒂利亚总会表现出对德国战俘的同情和友善,这令他十分不舒服。当然,本着所谓自由思想的原则,埃里斯并不想过于计较此事。他认为奥蒂利亚作为一个从未参与过战争、从未见识过战争残酷性的的女人,是没办法迅速建立起对德国的敌对态度的。而且,由于奥蒂利亚父亲的原因,他更愿意把奥蒂利亚对德国人表现出来的同情和友善当做是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高高在上的怜悯。   几天之后,派普提出要见埃里斯。埃里斯以为派普终于想要认罪了,他兴冲冲地叫上奥蒂利亚和他同去,一路上都在期待着他认为的胜利时刻。   令奥蒂利亚心中暗喜的是,派普穿上了她送给他的皮鞋。但遗憾的是,埃里斯并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结果。派普对他说,他愿意认罪。但在他认罪时,必须要一个美国律师和一个德国律师在场。   埃里斯当即勃然大怒,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对他尊严的挑衅。他指着派普对他大声吼道:“如果你现在回到牢房里去自杀,留张遗书说是你下达的屠杀命令,我可以在法庭上推翻对你的所有指控!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希特勒的党卫军是不会这么轻易逃脱制裁的!”   “这不公平!”奥蒂利亚再也忍不住了,她高声说道。控诉的眼神紧紧盯住了埃里斯,仿佛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您什么意思?”埃里斯不可置信地瞪着奥蒂利亚。他完全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把矛头对向自己。   “您总不能强迫他把自己杀死!这样的话案子还怎么审?”其实奥蒂利亚想说“您没有权利强迫他承认自己也许并没有犯下的罪行。您这样叫屈打成招。”但她拼命地忍了又忍,才没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再关心派普,也不能当面与埃里斯对立成两派。弄不好埃里斯一生气把她“遣返”回美国,她就算想帮助派普也没有机会了。   听到奥蒂利亚这样说,埃里斯的怒气减少了一些。他以为她是从审讯的角度出发才这样说的。埃里斯又看向派普,发现对方对自己的愤怒与恐吓毫不在意,依旧是那样安静沉稳地坐在那里,好像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他的脸上还留有前几天被毒打后的痕迹,但显然这种手段丝毫不能动摇他的意志。这一刻,虽然埃里斯不愿意承认,但他是真的对派普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情。   “我认为您还需要继续清醒。”埃里斯缓缓说道。这句话却在奥蒂利亚心中如手雷般炸响开来。   “你们还要打他?”奥蒂利亚抓住埃里斯的袖子,有些绝望地看着他。在这样下去,约亨会被他们打死的!   “这取决于他的态度!”埃里斯毫不客气地说道。   奥蒂利亚无助地看了看埃里斯,又看了看派普。在面向派普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担忧的眼神。派普在看到她这样的眼神时明显地愣了一下,他不太能理解美方的翻译为什么会表现出对他的担心。联想到几天前的礼物,这样的疑惑更加深重了。突然间,他被她栗色头发上的发夹吸引住了。那是一枚矢车菊形状的蓝色发夹。他曾经也拥有过一枚样式相近的发夹,他一直随身带着它,即便是在战争最艰难的时刻,他为了突围不得不正面冲击苏军反坦克防线的时刻;即便是他昏迷了三天三夜,重伤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的时刻,它也未曾离开过他。一直到他被美军逮捕,他们拿走了他所有贴身的物品,包括那张两人唯一的合影和那枚蓝色发夹。这是她唯一存在过的证据,这是他和她曾经相爱的见证。他的心突然间缺了一块。六年前那场生离死别让他的心永远被自己尘封在了记忆里。记忆中只有永远明媚的夏日艳阳。但是现在,艳阳被乌云遮住了一块。冷意在心间蔓延,泛起悚然的疼痛。此刻,他在另一个女人的头发上看到了相似的物件,这简直是一种恶意的提醒。   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快乐地活着,而他的奥菲利亚却死了?   派普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奥蒂利亚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饰物。眼神瞬间黯然。   埃里斯气急败坏地离开了。奥蒂利亚想要跟着走出去,却听到派普对她说:“我的随身物品里,有一枚发夹,与您头发上的这一枚很像。如果您方便的话,请把它还给我。我将十分感谢您。”   “我会尽力的。”奥蒂利亚其实是故意佩戴这枚发夹的,她想引起派普的注意。她受不了他的无视。她清楚地明白这一世已经不可能与他再做恋人,只希望他们能够建立起友好、相互信任的关系。她想与他相互扶持着,一起为他的生命、尊严和权利而战。   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至少在这一刻,奥蒂利亚是幸福的。因为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没有一刻不在想念着奥菲利亚。   埃里斯这一次没有用暴力手段对待派普。而是把他单独关在位于地下室的牢房里。没有灯光和食物,没有洗漱。一个木制马桶放在角落,没有取暖设备。饥饿,肮脏并被冻得瑟瑟发抖。一个曾经备受瞩目的第三帝国青年才俊,一个被当做典型大肆宣传的战斗英雄,就这样在黑暗的牢房里慢慢腐烂。似乎这已经是他人生的最低点。但远远不止。   奥蒂利亚开始和看守套近乎,拉关系。她寻找着一切可以与他们交好的资源。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派普被一次次残忍地折磨。终于,一名非常崇拜她父亲的看守同意为奥蒂利亚开绿灯。她从牢房大门的通风口里,递给了派普一罐香菇瘦肉粥。她要让他知道,她一直都和他在一起。   弥漫着香气的粥在黑暗中无疑于点亮希望的星星之火,在没有人能看到的牢房里。派普颤抖着忍住了眼泪,哽咽着将粥全部喝完。奥菲利亚,是你回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    ☆、第四十二章 但为君故   当施塔恩贝格湖边的树木露出一束束新叶,在湖边随风飘扬的时候,德国人民迎来了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春天。从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们坚强地开始了新的生活。城市在重建,经济在复苏。只要太阳还照常升起,只要春天还继续来临,希望便永远存在,一切惨痛的经历都会成为过去。   与逐渐摆脱战争的伤痛,积极乐观地开始新生活的普通平民不同的是。在达豪被关押的74名德国战俘,似乎永远看不到苦难的尽头。随着审讯的日益深入,美国军方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在各种极端手段的压迫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认罪书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4月来临的时候,埃里斯再次来见派普。这一次他告诉派普,他所有的同僚,从军官到士兵都认罪了。并且像一些高级军官如迪特里希、克雷默等人也一样供认不讳。他是唯一一个还在顽固抵抗的人。   “如果你现在还不认罪,我还有强迫你的其他办法。”埃里斯虚张声势地威吓着派普。   “别听他胡说。”奥蒂利亚用德语对派普说道,“他对每个人都这样说。你的战友古斯塔夫尼托也不肯认罪,他就对他说,派普已经认罪了。”她现在已经掌握了窍门,几乎很少把埃里斯的话按部就班地翻译成德语说给派普听,而是直接“夹带私货”。她要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派普,以让他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你好像是我们这边的间谍。”派普一本正经地说着笑话,他也掌握了“夹带私货”的窍门,不过他会在“私货”之后告诉奥蒂利亚他对埃里斯的回应。“告诉他我不相信他们会认罪。”   在他被单独关押在地下室的时候,每天准时出现的香菇瘦肉粥让他因遭受不公正的对待而逐渐沉入谷底的心一点点浮现出了希望。守卫不肯告诉他是谁送来的粥,他也很清楚这绝不可能是玛格丽特、奥尔加和奥菲利亚的复活。但心底里,总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她总是和我一起的。这份信念,和当初他曾为帝国梦想所坚定的信念一样,支撑着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见不到阳光的寒冷日子。而当他再次见到奥蒂利亚的时候,总觉得她就是那个为自己送粥的人。他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许是他在她身上又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他曾细细地看过她,她和奥菲利亚长的一点都不像,但眼里的光彩和脸上的神态却又那么像!还有周身散发着的矢车菊的清香,也和他曾敬重和深爱过的女人们一模一样。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深究这个美国女人帮助他的原因,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和关心。   “很好。很好。”埃里斯听完奥蒂利亚的翻译后,显得很有些无可奈何。不过,正如他所说,自己的办法还有很多。   “你知道你的妻子正在给市长家擦地板吗?”埃里斯怪腔怪调地说道,“你的全部资产已经被冻结。她只能靠微薄的薪水独自抚养你们的三个孩子。”说到这儿,埃里斯冷哼了一声。“我们会把你妻子和孩子的食品供应券都没收!让我想想……”埃里斯得意地瞥了派普一眼。他很满意地看到,在提到他妻子窘迫的状况时,派普紧紧地抿起了嘴唇,并显出了紧张与愧疚地神色。他决定再添一把火。   “我可以把你的家人都送到苏联去!对待一个德国战犯的家属,苏联人可不关心什么舆论和民主。”   派普的脊背在这一瞬间僵硬了起来。如果说埃里斯之前的威吓都没能对他产生什么效果的话,刚刚的那一句却击中了他。他只要一想到苏联人在东线战场上残暴不堪地对待平民的行径,再想到自己的家人落入苏联人手中的情形。他简直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你放心。他不敢这样做。”奥蒂利亚一直都暗自庆幸派普的硬骨头让他在精通英文的情况下还坚持用德语和美方对话。不然她就真没机会偷偷给派普输送消息了。   “我们美国人最标榜民主啊,人权啊什么的。就算他对你仇恨再深。这种迫害别人家属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而且,媒体都在盯着呢。一旦他这样做了,反而对控方不利。”奥蒂利亚的话让派普僵直的背脊稍稍放松了些。她再接再厉地说道:“我托人打听到了你家人的情况。他们现在虽然过得清苦些,但还是很安全的。”   派普被关小黑屋的时候,奥蒂利亚一直没闲着。在美军内部四处拉帮结派,广结人缘。凭借着富有亲和力的微笑、能说会道的嘴巴和一个声名显赫的将军父亲。奥蒂利亚迅速编织出了一张自己的关系网。并通过这张关系网打听到了各路消息,搜集了不少有利于派普的资料。在这期间,她和辩方律师艾尔维特少校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正如奥蒂利亚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觉,这是一位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军人。多年从事法律工作的经历让他早已形成了一套客观地调查态度。74名被告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甚至还不满二十岁,在艾尔维特眼中他们还是个孩子。而这些孩子在这里遭受了非人的凌辱和虐待。美军通过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手段逼迫他们承认罪行。这与艾尔维特一直坚定的公正、平等、民主的信念完全背道而驰。艾尔维特对这些德国战俘生出了一股强烈地责任感。他认为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最公正的审判。   而特别就屠杀事件的中心人物,约阿希姆派普上校。当艾尔维特拿到真正与派普交战过、接触过的美军军官的证词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不约而同地对派普的评价“好得出奇”。一个在对手的眼中充满了人格魅力和骑士精神的军官,怎么会是犯下滔天大罪的恶棍呢?   奥蒂利亚每天都在积极地搜集并整理着资料,她经常会偷偷就这些资料与艾尔维特进行交流。随着越来越多的所谓“证据”被收集,她和艾尔维特就愈发地察觉到,这些“证据”是如此地薄弱和不可信。控方根本拿不到有说服力的客观证据,只能寄希望于战俘们的认罪书。他们变本加厉地用各种酷刑逼迫他们就范。这也是艾尔维特最不齿地行为。   说回到奥蒂利亚为何要打听席格德的消息。主要是因为派普写给友人的一封信。监狱里的战俘们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他们的信件都要被美军审核后才能寄出。奥蒂利亚恰巧看到了派普的信。他在信中写道:我在身后留下了妻子和孩子。不幸的是,我没有办法保护她。“感恩”的德国人认为我是战犯,我的家庭也将因为我的名誉而深受其害……奥蒂利亚看过之后又心酸又难过,她借助多方渠道打听到了席格德的消息。幸好,她和孩子们虽然生活得艰苦,但至少一家人都平安。   说起席格德,奥蒂利亚已经说不清对她是什么感情了。她是派普的发妻,她曾因为她的存在而纠结痛苦过很久。也正是由于她的现身相叙,才让她忍痛斩断情丝,下定决心和派普结束。如今,她一个人要背负着所有人的重担。派普的梦想随着帝国的毁灭而殉葬,而席格德却在他身后接受了所有一切的轰然倒塌。而在这短暂的一生中,似乎谁也没能真正追上派普的脚步。不论是她,还是她。   “谢谢。”派普的低语打断了奥蒂利亚已经飘远的思绪。她迅速地冲他笑了一下,又很好地隐藏了温柔地表情。她把派普之后的话翻译给了埃里斯。   “您真是个心理学家。但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这种小儿科的威吓吓到的。”   埃里斯见派普完全不吃这一套,只好改变了态度。他试着把语气放平静。   “我知道你与屠杀毫无关系。我想,我更应该去‘好好’审讯一下迪特里希。”   这句话让派普和奥蒂利亚都愣了一下。特别是奥蒂利亚,她没明白埃里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要知道他此前一直以让派普低头认罪为终极目标。难道他要采取迂回战术了?   埃里斯没有留给奥蒂利亚思考的时间,对她说了一句“我们走”,便扬长而去。奥蒂利亚迅速调整了思路,假装不小心把记录和资料撒在了地上。   一旁的美军看守见状,充分发挥了绅士风度。蹲下-身体帮奥蒂利亚捡拾着纸张。奥蒂利亚趁这个机会,从衣兜里掏出了两样东西,塞到了派普手里。指尖的触感告诉派普,有一枚矢车菊形状的发夹,还有——   他湖蓝色的眸子蓦地睁大了。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看到它,他没想到奥蒂利亚竟然也把它还给了他!他满怀感激之情地冲奥蒂利亚点了点头,一股悲喜交加的情绪弥漫在胸中。   无悔仲子逾我墙。   这几个字,在这相片的背面。世间万物,都不及它的重量。   那个在柏林的夏夜,她的额头死死抵着他的胸膛,不肯抬头看他。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有泪滴上他的手臂,灼热而刺痛。   她的泪,她的笑他永不能忘记。他可以狠下心不去看她,却不能骗自己不爱她。她终是离去了。五载春秋在一场又一场战役中辗转蹉跎而过。他总觉得她一直存在于他的生命里。他想要等待,他想要寻觅。可是,她还愿意和他相遇吗?   抬起头,他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登纪念馆里派普的大幅皂片~~   我严重怀疑是为了HC派普口亨    ☆、第四十三章 世态炎凉   那天晚上,另一名翻译告诉奥蒂利亚,迪特里希已经“真的”认罪了。奥蒂利亚足足愣了有两分钟才消化掉这个消息。迪特里希,那个个子矮小却精气神十足的老人,那个在战场上带领着希特勒最精锐的部队挥斥方遒的将军。如今也不得不在形势下低头了。奥蒂利亚暗自叹了口气。   那个翻译还告诉奥蒂利亚,除了迪特里希,德国前党卫军中将,迪特里希的总参谋长弗里茨·克雷默、还有青年师的最后一任师长胡戈·克拉斯,也都纷纷在埃里斯的威胁下认罪了。奥蒂利亚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急转直下。看来对派普不管用的招数,并不一定对别人也不管用。   第二天,派普被告知美军发现了一个党卫军第6装甲军从总部发出的指令。声称所有在阿登战役中的战俘都要被立刻处死。派普冷笑着说自己从未听说过这种指令,完全是无稽之谈。埃里斯做出了一个请君入瓮后自得的微笑。他冲美军守卫比划了一个手势,几分钟后,几个面带悔色的德国军官被带进了审讯室。奥蒂利亚在这一刻便知道,派普的心理防线马上就要崩溃了。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派普最不能容忍的事情,而这种打击对派普来说是致命的。   埃里斯要求那几个军官重复自己昨天下午承认的话——他特地指了指一个形销骨立的人,派普再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眼中尽是伤痛与绝望。奥蒂利亚猜想,这一定是派普曾经非常倚重的人。   “葛如勒上尉,说说看吧。你是派普上校的副官,一定很清楚全部的事实。”埃里斯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瞥向了派普,他很满意地看到派普的脸色变得很差。就快要成功了。他想。   被称作葛如勒的人此刻根本不敢看向派普,他满面愁容地死死盯着地面,像是念悼词一般说出了一段将派普打入地狱的话。   “我确认,党卫军第6装甲军层发下书面命令,要求在战术需要的情况下击毙战俘。并且…在整个战役中,我们执行了这个指令。”   派普紧抿着嘴唇,他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吾之忠诚即荣耀”,这是每一名党卫军在加入之时都会立下的誓言。而现在,与他在艰苦地战争□□同兑现这个誓言的人已经抛弃了他。   眼泪迅速充盈了奥蒂利亚的眼眶,她在派普的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晦暗与颓败。如果说之前所遭受的种种折磨,派普还能用他的尊严和傲骨与之抵抗的话。而在这一刻,所有的骄傲、自豪和荣誉全部灰飞烟灭了。   也许葛如勒不愿意让自己的背叛毫无余地。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当然,作为一名副官。我可能比我的上司更熟悉各种指令。也许…我的长官并不清楚这条指令……”   奥蒂利亚既愤怒又同情地看着葛如勒。她相信葛如勒现在的心情绝不比派普更好受,她相信他是迫于无奈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事到如今,再补救些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吗?一个正规军队怎么可能在没有得到长官命令的情况下就随意枪毙战俘呢?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   埃里斯也许觉得这样的打击对派普还不够,他又让在场的其余人一个个重复葛如勒的话。这些人都是与派普出生入死过的同袍。没有人敢面对派普已成死灰的目光。   奥蒂利亚背对着埃里斯,轻轻握住了派普冰冷的瘦骨嶙峋的手。这双手曾经带给她甜蜜与温暖,曾经为她注入了无穷的力量。而现在,他需要她的温暖,即便这温暖无法融化他冰封的心。   约亨,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奥蒂利亚的眼神明明白白地传递着自己的心。她不在乎派普是否能读懂,也不在乎他是否会接受。她只想告诉他,她会一直陪着他。也许是感受到了奥蒂利亚的心声,派普竟然对她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那些人默默地出去了,奥蒂利亚松开了派普的手,扶着他坐了下来。埃里斯又递给派普一叠认罪书,派普机械地翻看着,这些他熟悉多年的签名不可能是伪造的。   “给我一支笔。”他说道。   “你要干什么?”奥蒂利亚问道。   “告诉他我愿意认罪。”   “不!”   “为什么不?”   从这时起,整个审讯对派普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战争失败了,仅存的战友之情也粉碎了。他对一切都无比厌恶。再要他承认什么罪行,他也根本不在乎了。   “他说什么?”埃里斯问道。   “他说,他需要一支笔来签署认罪书。”奥蒂利亚隐忍着痛苦说道。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约亨,你这又是何苦。   埃里斯的眼睛亮了起来,他露出了发自内心地欢欣鼓舞。他甚至亲自跑出去拿来了钢笔,几乎是用一种膜拜地神情看着派普签下了一张又一张认罪书。对于派普这样的铁血军人来说,拷打或是羞辱他,根本不可能让他俯首。想要击垮他的尊严,必须打破他曾一直引以为豪并坚定不移的战友情,只有这样才能以智取胜。   没有什么比派普的认罪更令人激动的了。但是,这些罪名还不够。关于他的指控还有很多项。他需要他全部认下来。   随着派普认罪的消息被传播开来,几乎所有的战俘以一泻千里的状态纷纷认罪。几天后,审讯人员已经成功地得到了71人的人罪状。而在此期间,派普又“毫不犹豫”地在大约二三十张认罪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埃里斯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一种胜利者优越的心态让他认为自己可以稍显对派普的仁慈之心。而一向心思缜密地派普敏感地捕捉到了埃里斯的这种心态。他找到了一个机会,为埃里斯设计了一个日后让他追悔万分的圈套。   一天,在派普又随意地签完几张认罪书之后,他很平静地问埃里斯,是否真的相信这些指控。   埃里斯沉默了半响说道:“必须承认的是,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军人。但你为了一个不可实现的理想而战。你想保护的人都是罪犯。这一点,我可以在法庭里向你证明。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但现在,我们是敌人。我会把你描述得罪大恶极。但你要知道,我只是在执行我的责任。”言下之意,是他认为74名战俘中,有一些人是有罪的。但派普是无辜的。   埃里斯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在场的奥蒂利亚。也许他笃定即使奥蒂利亚表现出了对派普过分的友善和关心,但她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德国纳粹而陷害自己。埃里斯的想法没错,奥蒂利亚的确不会这样做。虽然原因和他想得大相径庭。但派普却有了他自己的打算。   截止到现在,审讯组对这样的结果表示非常满意。很快就要开庭了,他们坚信会在法庭上给这些罪犯以最严厉的刑罚。   辩方律师艾尔维特少校很快便发现了证词中的问题,惊人的一致性让他怀疑起事件的真相。在对派普的询问中,艾尔维特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直到奥蒂利亚告诉他,派普之所以这样做,只不过是破罐破摔地想把罪责都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而能让美方放弃对其他下属的指控。而很多对战俘不利的证词,都是被拷问出来的。也就是说,证词的可信度很低,认罪书更是近乎于儿戏。说完这些之后,艾尔维特和奥蒂利亚同时陷入了沉默。该怎样去帮助他们呢?奥蒂利亚已经把艾尔维特当成了派普的救星,尽管希望渺茫,她还是要竭尽全力地去协助艾尔维特,挽救派普于水火。   就在辩方一筹莫展地时候,一个消息传来。派普患上了严重的肺炎,被送进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部主要围绕派普战后受审而展开,由于客观条件限制,所以奥蒂利亚和派普之间的互动不会很频繁。   这一世派普已经不认识女主了,两人只能从相互试探开始,逐渐熟悉。但派普仍然能感到女主对他的感情。   两人之后的发展,请亲们静候下文~~   ..... ☆、第四十四章 入院   奥蒂利亚和医院的守卫套了几天关系,获得了可以在某一个时间段出入医院的自由。她迫不及待地准备了一堆东西,风风火火地奔向了医院。   她先向医生了解了一下派普的病情。医生说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现在正处于恢复期。在21世纪,肺炎已经不算是疑难杂症了。但在上世纪40年代,肺炎的死亡率还是很高的。奥蒂利亚刚听说派普因为肺炎住院的时候急坏了,不仅是她,连埃里斯都很着急。虽然他们的出发点不一样。前几天奥蒂利亚没办法进入医院,不清楚派普的情况,每天都处于焦虑中。现在亲耳听医生说已无大碍,她终于松了口气。   奥蒂利亚带来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几本书,还亲手做了很多美食。走进派普的单间病房时,她看到他正在睡觉。她把东西一件件地收拾好,又轻轻地坐到了派普身边。满眼情深地端详着他。睡梦中的派普皱着眉头,整张面孔紧梆梆的,像是梦见了令他紧张焦虑的事情。他的嘴唇翕动着,喃喃地念着什么。额角沁出了些汗珠,奥蒂利亚细心地用手帕擦拭着。   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   他终是如愿以偿地在前线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但付出的代价远比他预想得惨重得多。她在翻看他的战争履历时,看到了他的部队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总是去啃最难啃的硬骨头,总是在拼命完成着不可能完成的战斗任务。在阿登战役中,他的战斗群充当急先锋,硬是在密集布防的美军阵地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让全军得以突进。由于速度太快,他被美军断了后路,被围困了九天九夜才勉强突围。一场又一场战役过去,身边最亲密的战友一个个离他而去。奥蒂利亚不难想象,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遭受着凌迟之痛。   她知道他一直在忍,一直在抗。不论面对的是枪林弹雨,还是凌虐逼供。而当他最终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卖之后,他崩溃了。由心至身。这也就不难解释,一向健康的他为什么会患上严重的肺炎了。   “约亨,约亨。”奥蒂利亚柔声念着他的名字,声音中是浓得的化不开的缱绻缠-绵。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才能肆无忌惮地表露自己的感情。   毫无预料地,派普睁开了眼睛。湖蓝色的眼眸中泛着几分朦胧。他看向奥蒂利亚,轻声叫出了一个名字。   “奥菲利亚。”   奥蒂利亚的心中一滞,下意识地将手帕捏紧了。下一刻,派普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他坐了起来,疑惑地看着奥蒂利亚问道:“约翰森小姐,你怎么来了?”   原来他只是在迷蒙中,错念了一个名字。奥蒂利亚放松了下来,但心里又有几分遗憾和心酸。   “听说你病得很严重,我过来看看你。”她笑着说道。   “他们允许探视么?”他问道。   “其实…总之我能进来。”奥蒂利亚不愿多谈,她迅速转移了话题。“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补充营养。我准备了一些食物。”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一股香气随之飘散开来,瞬间充满了整间病房。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派普直视着奥蒂利亚问道。眼神中带着探究与不解。是啊,他是德国纳粹,她是美方的翻译,任何人都不会理解她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   “因为你是一名真正的骑士。”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奥蒂利亚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你具备了骑士所应具备的所有美德。”她说道,“你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对待。”他看到她的眼圈红了。他不负她当初的教诲与期望,成为了一名真正的骑士,她以为骑士都是潇洒着仗剑走天涯,她以为骑士都会得到美好的歌颂。可她的骑士如今深陷囹圄,孤掌难鸣。   “我是个纳粹。”他说道。   “这不代表你不是个好人。”奥蒂利亚深吸了几口气,忍住了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我翻阅了几乎能找到的所有资料,我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证明你参与屠杀的证据。除了后来的认罪书。那天埃里斯少校的话你也听到了。连他都并不真正认为,你是马尔梅迪事件的主谋。只不过,他们太需要一个人来抗下所有的罪责了。”   派普的嘴边噙着一丝冷笑,满脸了然的神色。   奥蒂利亚把精心制作的美食盛到了小碗里,递给了派普。他双手接过碗,客气地道谢。   “我被单独关押的时候,每天的香菇瘦肉粥是你送的吧?”他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也许是你的名字,也许是……”派普说了一半便停住了。他低下头吃了一口东西,味蕾深处传来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往昔。   奥蒂利亚静静地看着派普没有说话。只能这样了。他和她之间,只能靠熟悉感维系彼此了。即便如此,她也已经很知足了。因为她很清楚,骄傲如派普,是绝不会轻易接受对手施予的“恩惠”的。他接受了她的好意,说明他已经接受了她本人。   “我的两个哥哥都已经去世了。如果我被判死刑,我的父母将要失去他们最后一个儿子。”连派普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她说这些。也许是多日来的积攒的情绪让他想找个人倾诉,也许是面前的女人让他不由自主地卸下了防备,想要与她交谈。总之,他打开了话匣子。   奥蒂利亚闻言,难过地低下了头。在她翻阅派普资料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贝尔泽和郝斯特的死讯。当时她着实难过了一阵。她想起他们还很小的时候,自己督促他们写功课,给他们烤饼干吃的情景。每一幕都仿若是昨天刚刚发生,不过转瞬间,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   “我和艾尔维特少校都会尽力帮助你的。争取让你有机会和家人团聚。”奥蒂利亚郑重其事地保证着。尽管她知道希望渺茫,但仍要拼尽全力一试。   “但愿还会有这样的机会。”   “我听说正式开庭前会有家属探视的机会。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的家人了。”奥蒂利亚想到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真的吗?”派普显然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眼睛里有了些神采。“我已经快两年没有见过我的孩子们了。我最后一次离开家的时候,我的小女儿还是个小小的婴儿,现在她应该已经长大了不少。”   西尔克·派普。她知道那个小家伙,现在已经满两岁了。他的第二个孩子海因里希·派普42年出生。哼,我死之后倒是没耽误生孩子。奥蒂利亚从心里冷哼了一声。紧接着她又觉得自己这么想怪无聊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对上了派普探究的视线。   “嗯,我是在想,这么大的小孩子正是可爱的时候。我的侄女和您的小女儿差不多大,每天迈着小腿四处溜达,可好玩了。”奥蒂利亚随便扯了个理由。派普听后也不禁笑了起来,眼角唇边带了些许父爱的柔情。奥蒂利亚有些发怔,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接下来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阵。派普专心地吃着碗里的东西,很快便见底了。奥蒂利亚很自然地接过去收拾了起来。不经意间的抬眼,发现派普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她对他微笑。他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冒昧地问一句,你结婚了吗?”派普突然间没头没脑地问道。让奥蒂利亚愣了一下。   “嗯?没,没有。我还是单身。”她说道,脸色微微泛红。   “你的身体状况如何?”派普的问题更加奇怪了。   “挺健康的。”   “美国的交通状况怎么样?”   “挺有秩序的。交通事故死亡率很低很低。”   他似是长舒了一口气。奥蒂利亚细细思索了一阵,明白了他的用意。她心潮腾涌,就像平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的微波。心中满是喜悦和感动。她背过身去,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再一次遇到了似曾相识的故人,他害怕她再次意外离去。被车撞死的奥尔布里希夫人,患病身亡的迈尔夫人,还有被前男友出卖的奥菲利亚。他要确认这些不安全的因素都不会再出现。   “你怎么了?”派普发觉了奥蒂利亚的异样。   “没什么。”奥蒂利亚笑着转过了身。他和她,都一直站在对方的身边。   后来,两个人又聊了一阵。派普说了说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奥蒂利亚说了说自己在美国的学业和工作。太过相似的神态和语言习惯让派普再一次置身于时光隧道,那里面住着三个他永生难忘的女人。   “奥菲利亚。”他再一次叫错了她的名字,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也不去纠正,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谢谢你来探望我。”   “我曾经在书里看到过一句话。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是不能被打败。约…派普,你一定能明白它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第二次对话   正式庭审前一周,战俘们被允许家属探望。本来这件事和奥蒂利亚没什么关系,不过她还是一早跑到了看守所。好奇地围观一下战俘们的家属。特别是席格德。   探望的地点被安排在一间很大的会议室里。室内外都有美军把守。和几乎所有的监狱探视一样,一开始的见面总是带着泪水与哀伤。偌大的屋子里一片哭泣和哀恸。奥蒂利亚听不得这些,便站远了些。一个守卫见她无聊,便和她聊了几句。   奥蒂利亚有些心不在焉。她刚刚看到了席格德和她的三个孩子。与几年前那个家道殷实生活无忧的妇人相比,席格德憔悴了许多。双颊凹陷下去,神色间透露着愁苦之色。战后生活凄苦,她的丈夫又要被当做战犯审判,也许要被宣判死刑。换作谁都要愁苦一番了。   奥蒂利亚还看到了迪特里希和他的妻子。第一眼看到迪特里希的时候,她几乎已经认不出这是个曾经叱咤沙场的大将。他的身躯干瘦得像老了的鱼鹰,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蓝色的眼睛变得浑浊,再没有昔日的神采。几根稀松的头发随意地铺散在头皮上,看起来甚是狼狈。可见他在这里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与迪特里希不同的是,他年轻美丽的妻子看起来到是神采熠熠,容光焕发。一点不像其他战俘的妻子那般愁容满面。任谁看去,这样的女子都不应该站在一个年老的战犯身边。而应该有更好的去处。事实上,奥蒂利亚已经听到了一些流言。迪特里希的妻子和一名美国军官打得火热。也许其他战俘的家属也知道了这件事,但都默契地保持了缄默。在这种时刻,妻子的出轨无疑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谁也不愿意做这个恶人,让迪特里希崩溃。虽然奥蒂利亚从心底里敬佩艰难时刻对丈夫不离不弃的女人,但她也并不认为迪特里希的妻子有什么可鄙之处。毕竟她还年轻,总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迪特里希已年过半百,说不定就会老死在监狱里了。总不能强迫人家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白白耗费青春。   意外的,奥蒂利亚还得到了温舍的一些消息。他在1944年的法莱斯战役中被英军俘虏。关押在了位于苏格兰的战俘营里。比较幸运的是,他没有卷入到任何屠杀事件中去。所以不必像派普他们这般焦头烂额。只等关押几年,也许就可以被释放了。不过,他的老朋友迈尔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涉嫌在卡昂屠杀加拿大战俘,被立案起诉。据说温舍还要出庭做他的品行证人。虽然温舍和派普的性格大相径庭,但骨子里都流淌着日耳曼人刚毅果决、宁折不弯的血液。不难想象面对温舍这块硬骨头,不论是英国人还是加拿大人,都应该会感到很无奈的吧。   奥蒂利亚一边漫不经心地和守卫聊着天,一边观望着室内的动态。突然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头撞在了奥蒂利亚的怀里。奥蒂利亚定睛一看,恍然间竟觉得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面前的小男孩不会超过五岁,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派普。此刻,正瞪大了和父亲如出一辙的蓝眼睛,好奇地盯着奥蒂利亚看。奥蒂利亚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小伙子,你叫什么?你是谁家的孩子呀?”虽然已经有了答案,奥蒂利亚还是问了一句。   “我叫海因里希派普。我父亲是约阿希姆派普。”也许是生活的艰辛,这个孩子有着超越于年龄的成熟。面对陌生人不卑不亢,就连一旁荷枪实弹的美国大兵也没能让他感到紧张。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奥蒂利亚蹲下-身体,和海因里希对视着。虽然生活拮据,但席格德把孩子们照顾得很好。穿戴得体,有教养,看起来健康状况不错。   “周围的人都在哭。”简短的回答让奥蒂利亚叹了口气。“你妈妈呢?”她问道。   “妈妈没有哭,一直在叮嘱爸爸要照顾好自己。她说我们生活的很好,还说她正在找人想办法。”毕竟是小孩子,对陌生人缺乏警惕性。也或许是奥蒂利亚比较有亲和力,总之她问什么,海因里希就回答什么。   奥蒂利亚又叹了口气,心道派普的眼光真心不错。能够娶到席格德这样的女子,是他最大的幸事。   “海因里希,你是个男子汉。你要照顾妈妈和妹妹。知道吗?”奥蒂利亚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毛发,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会的。”小大人儿一样的海因里希重重点了下头。然后,他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奥蒂利亚问道:“阿姨,您认识我的父母吗?您是美国人吗?”   “我认识你的父亲,我们是朋友。”奥蒂利亚自认为派普已经把她当做朋友了,“我是美国人。但我很欣赏你的父亲。”她不希望海因里希因为她的国籍而对她产生隔阂。   “我以为美国人都不喜欢我爸爸。”海因里希早熟的令奥蒂利亚心疼。她之前听说过,一些纳粹军官的孩子在学校被关禁闭。她不希望派普的孩子也遭受这种非人的待遇。   “他们不是不喜欢你父亲,他们只是不喜欢德国人。”奥蒂利亚解释道,“事实上,在这里工作的很多美国人都非常欣赏你父亲。他是一个正直、坚毅、果敢、有担当的人,是一名才华横溢的军人,更是一位真正的骑士。他值得你以他为荣。德国战败了,这并不是他的错。但他像很多德国军人一样,勇敢地承担了失败所带来的后果。他现在不能照顾你和妈妈,但他日后一定会努力弥补现在的缺憾。”奥蒂利亚有些哽咽。她不知道海因里希现在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但她相信他会把它们牢牢记在心里。   “不论今后发生什么,别人对你说些什么。一定要记住你的父亲只是在履行一名军人对祖国的承诺,他为理想和国家而战,他问心无愧,他值得尊重。”   “我记住了。”海因里希皱着眉头,认真地说道。   “女士,谢谢您。”席格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奥蒂利亚抬起头,看到了对方感激的目光。她显然是已经听了一会儿。   “请您不要客气。”奥蒂利亚站了起来,“派普先生的确值得每个人尊重。只是……立场不同,所以……”   “我明白。”席格德苦笑道。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海尼,和我回去吧。爸爸还等着你呢。”   “好的妈妈。”海因里希说道,他冲奥蒂利亚摇了摇手,“阿姨再见。”   “再见,海因里希。一定不要忘了我对你说的话。”奥蒂利亚笑着说道。   席格德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上前一步凑近了奥蒂利亚。她紧紧地盯着奥蒂利亚的眼睛,眼中燃烧着期冀的火焰。   “奥菲利亚,帮帮他。”席格德压低了声音说道。语气中尽是哀求。   “您……”奥蒂利亚吓得倒退了一步,她震惊地看着席格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举动惹得旁边的守卫警惕地看了席格德一眼。   “我知道是您。”席格德说道,“您提起约亨的时候,眼神和奥菲利亚一模一样。我父亲生前一直在研究神秘事物,他相信灵魂转世……我知道,您就是奥菲利亚!如果您还爱着他,请您帮帮他!”   “我会的。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他。”奥蒂利亚迅速平复了心情,她暗中赞叹着席格德的敏感细致。也许只有聪明女人特殊的直觉,才能看出一些常人看不到的端倪。派普身在其中,当局者迷,纵然觉得熟悉,也不会想到这些。   “谢谢……”席格德像是得到了天大的保证,用看救世主的眼神看着奥蒂利亚。   “别告诉他……”奥蒂利亚拉着席格德的手恳求道。   “我不会的。”   “他娶了个好妻子。”她说道。   “他爱了个值得爱的女人。”她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庭审(一)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5月16日,在经过了漫长的取证与审讯之后,庭审正式开始。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奥蒂利亚还是被现场的状况震惊了。来自各国的媒体将法庭围了个水泄不通。摄像镜头、闪光灯蜂拥而上。眼花缭乱的光亮把由士兵带入法庭的战俘们以及来旁听的家属团团围住。仿佛他们都是珍奇物种。除了因伤而行动不便的人,大多数战俘都身材笔直,清瘦而苍白。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一个醒目的白色牌子,上面是黑色的号码。74名被告,74个死去的美军。美国人羞辱战俘的意味不言自明。派普的号码是42号。   在庭审前,埃里斯有时候会拿一些美国本土的报纸、杂志给同事们看。奥蒂利亚看到国内有很多人都在关注着马尔梅迪案件审讯的进展。令奥蒂利亚稍感宽慰的是,国内出现了第二种声音。一部分人认为,马尔梅迪事件是在“有罪假设”的前提下展开的审讯,且美方并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这样的审判有失偏颇。对被告不公平。特别是美方对战俘采取的审讯手段有损于美国一贯“人性”的作风,十分不可取。两派人在媒体上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比达豪还要热闹。对奥蒂利亚来说,只要有人出来质疑,对派普就是好事情。如果国内的舆论完全呈一边倒的态势,想要轻判甚至脱罪根本不可能实现。   今天的庭审,奥蒂利亚要作为翻译人员,将庭上的每一句发言翻译给双方听。她坐在翻译席上,看着战俘们鱼贯而入。奥蒂利亚的眼神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派普。他穿着一身灰绿色德国陆军制服,没有任何级衔标志,脚上是她送给他的那双皮鞋。他的一头金发向后梳理的整整齐齐,眉头微皱,嘴唇紧抿着。他的眼睛搜寻着旁听席,几秒钟之后,他的眼神定住了,对着那个方向露出了一个微笑。奥蒂利亚顺着派普的眼神看去,看到了坐在旁听席上,一袭正装的席格德。顿时,一股酸楚之情淹没了她。她和她都陪伴着他,但他的眼中却只看得到他的妻子。她再不是被他深爱的奥菲利亚,她纵然对他千般好,也只能站在对岸,向他遥望。   奥蒂利亚难过地低下了头,没有看到派普随后看过来的眼神。掺杂着几分友善、几分感激、几分说不清的情愫和怀念的眼神。   庭审开始了,控方律师开始罗列战俘们的罪行。这个过程冗长而无聊。奥蒂利亚坐在埃里斯的助手身边,把罪状一句一句地翻译成德语。她看到,有的战俘在东张西望,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有的战俘眉头紧锁,似乎对这样的指控表示严重不满。派普则一手托腮,一脸漫不经心地表情。偶尔嘴边还会露出一丝冷笑。很明显,他从一开始就对这场美国人自导自演的审判充满了嘲讽。   不知过了多久,埃里斯的助手终于念完了全部罪状。派普嘴角的讥诮更深重了。虽然奥蒂利亚很清楚,派普就是这样强硬的性格。但此时此刻,她更希望他能像迪特里希那样,摆出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给法官和陪审团看。这说不定会减轻他们对他的仇恨和敌意,更说不定会对最后的判决有些微的影响。   紧接着,美军少校麦考恩被传作辩方证人。这个面孔方正、整洁利索的军官是美国人标榜的理想二战英雄形象。麦考恩陈述了在阿登战役期间,自己在作为派普战斗群战俘时的所见所闻。他强调了派普战斗群没有发生过任何违反日内瓦公约的事件。还提到了和派普之间的“君子协定”。派普承诺保证美军战俘的安全,并要求麦考恩像他一样,保证自己因突围而无法带走的德军伤员的安全。在陈述中,麦考恩毫不掩饰自己对派普的欣赏。他的这番陈述与控方所想要给战俘们塑造的罪大恶极的形象大相径庭。因此,麦考恩的话不断被埃里斯甚至是法官罗森福德打断。但即便如此,陪审团的成员们已经开始了窃窃私语,有些人露出了大惑不解地表情,有些人则面容严峻,仿佛已经认定了麦考恩在说谎。陪审团成员无一例外是美国军官,原本奥蒂利亚对这些人的倾向性不抱有太大希望。但现在,她认为并非毫无机会。她满怀期许地看着麦考恩,希望他能再多说些什么。   因为一些心照不宣的原因,原本辩方律师艾尔维特在庭审前能获得的资料少之又少。他苦恼于找不到更多的证据。奥蒂利亚就把自己能从埃里斯那里拿到的资料全部交给了艾尔维特。有时他们两人还会进行讨论。不仅如此,艾尔维特还派遣了他的助手去阿登战役的现场寻找证据。由于工作量很大,目前还没有回来。艾尔维特相信他的助手一定能找到有利的证据反驳控方的指控。   麦考恩并没能得到更多的时间,法官罗森福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请他离席。作为法律系的高材生,奥蒂利亚深谙麦考恩的证词几乎已经能够推翻对派普四项指控中的其中一项了。这一定让罗森福德和埃里斯非常恼火。罗森福德甚至没有按照流程让派普出场,便匆匆宣布休庭,择日再审。   艾尔维特对今天的结果表示满意。他也看到了麦考恩的证词带给陪审团的冲击。他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与奥蒂利亚相约晚些时候再一起商量下一步对策。他已经彻底把奥蒂利亚当成了自己人。   奥蒂利亚目送着派普离开,在经过休息室的时候,一段对话从虚掩着的门中传了出来。   “你必须要想想办法!不能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奥蒂利亚辨认出这是法官罗森福德的声音。   “麦考恩那个家伙,居然站到了德国人一边。”这是埃里斯懊恼气愤地声音。   “我不喜欢他的证词!这不是一个向陪审团宣誓的问题,这是一个参战的军人评论另外一个参战的军人的问题!我不能接受他的立场!你也看到了陪审团的反应,如果再有这么一次,我都要怀疑他们会改变想法了!我们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你必须要再多找出些证据,不论用什么样的方法!你明白我的意思!”说到最后,罗森福德竟是有些咬牙切齿。   “我会想办法的!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埃里斯说道。   奥蒂利亚气得浑身发抖,她拼命克制住自己,才没冲进去与这两个人理论。这哪里还是法庭,这根本就是一场私相授受!他们根本就是想要直接定罪,完全不在乎事实到底如何!   “这真令人恶心!”奥蒂利亚低声诅咒着,愤愤不平地走开了。她一定要和这些人对抗到底。她一定要让她的约亨安然无虞。   作者有话要说:  庭审的时候某人一副欠抽的德行 o(╯□╰)o 这个胖翻译真是够了。。。    ☆、第四十七章 庭审(二)   “奥蒂利亚,我已经把线接好了。你真的准备这样做吗?说不定会有人投诉你打扰他的休息哟!”一个剑眉星目的军官笑眯眯地说道。他刚刚帮助奥蒂利亚,把她的留声机接到了宿舍外的扬声器上。这样,她一旦打开留声机,所有住在这里的工作人员,包括看守所里的战俘们,都能听到播出的音乐了。   “现在刚七点,应该不会有人那么早就休息吧。”奥蒂利亚说道。她再三感谢了那个军官,将他送走后,自己坐在了书桌前,看着桌子上的留声机发呆。   这台留声机是美军的战利品,原本属于一名党卫军高级军官。埃里斯见奥蒂利亚很喜欢音乐,便随手送给了她。平日里,当奥蒂利亚闲下来的时候,就会静静地听一会儿音乐。有时候,她的同事们还请她把声音放大一些,好让他们也能听到。他们还说埃里斯偏心,竟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了奥蒂利亚。   在这个夜晚,奥蒂利亚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张唱片。这是她在来德国之前,请学校里一位教音乐的老师帮她录制的。唱片里只有一首歌,一首她和派普都再熟悉不过的歌曲。录制的时候,她原本是想找个机会送给派普。现在看来,即使送给他,他也没有机会听。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听到。   唱片缓缓地转动了起来。优美地旋律在静谧地夜空中悠扬流转。人们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静静地欣赏起这首略带哀伤的情歌。战俘们听到久违的乡音,竟是无比激动,有些人甚至忍不住落了泪。   Alles an mir will zu dir   Mein kühler Kopf   ffnet Tür und Tor   Weit über beide Ohren   Lsst Blut in meinen Adern gefriern   Als ob mein Bauch   Sich im Rodeln übt   Scheie bin ich verliebt   Hab jetzt schon viel zu viel zu verliern   ……   约亨,我哪儿都不去,我只待在有你在的地方。   派普靠在坚硬冰冷的墙面上,清冷地月光透过窄小的窗户洒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挂着宁静安详地微笑,仔细地聆听着外面潺潺流水般的浅吟低唱。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没有人“追究”奥蒂利亚这个奇怪的行为,这让她暗自庆幸了好久。一想到派普能够听到她传递的心意,她的心里就美滋滋的。可惜,这种愉悦的心情没没有持续太久。第二天晚上,从审讯室中传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   一个17岁的战俘因不堪刑讯而在牢房中上吊自杀。这个消息引起一片哗然。就连反德情绪最强烈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唏嘘不已。不论在哪个国家,未成年人都应该是被保护的对象。现在却死在了监狱里。   奥蒂利亚马上想到,这一定和第一次庭审后她偷听到的那段对话有关。埃里斯急于寻找新的证据,加强了对战俘的审讯力度。那个17岁的战俘成了倒霉蛋,埃里斯以为他年轻,意志薄弱,会更容易开口。谁知那孩子却来了一出玉石俱焚。这个结果,恐怕事前谁也没想到。   奥蒂利亚很清楚,这个消息一旦传回到国内,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控方的日子一定会非常难过。而辩方一定会利用这件事,质疑审判的公正性。现在,就要看两种对立舆论的角力,以及陪审团和法官的意愿了。   两天之后,本案再次开庭。这一次派普终于出场了。他坐在发言席,用一种略带鼻音的低沉有力地声音,开始讲他的故事。他说他是在条件恶劣的牢房里被困了5个星期之后,在情绪极端低落的状态下接受埃里斯的审讯的。他描述了审判组的各种心理战术和刑讯手段。他讲了同僚的背叛,信心的丧失等经历。派普说自己现在愿意签署任何埃里斯要求他签署的文件。最为一名指挥官,他要对下属的暴行负责,虽然他从未下达过屠杀的指令。   奥蒂利亚坐在派普身边,感受着他内心的痛苦胶着,感受着他的沮丧与不甘。她很想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但她不能这样做。她看到了旁听席上的席格德一副泫然欲泣地神色,她和她视线对上的时候,席格德递给她一个恳求的眼神。奥蒂利亚又看到被告席上的战俘们,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听到派普的陈述后,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都有份参与对派普的背叛,她既可怜他们,又痛恨他们。奥蒂利亚花了很大的气力,才迫使自己平静,让自己不会在把派普的话翻译成英文的时候不小心哭出来。她听得到他内心深处的苍白的呐喊,却没有办法帮助他抚平伤痛。她满含眷恋与哀伤地注视着他,派普只轻轻扫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将眼神投射向天花板。奥蒂利亚注视派普的这一幕被有心地媒体记录了下来,照片被发回到美国国内的媒体,照片的解释是“美方女翻译愤慨地看向死不悔改的纳粹分子”。当奥蒂利亚看到这个报道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埃里斯自然而然地开始拿派普开刀,拿出了大量的“事实证据”,以及战俘们的认罪书。艾尔维特则毫不留情地揭露了供词中的不实之处。他还特别提到了几天前自杀身亡的17岁战俘,他强烈地质疑审判地公正性以及证据的可信性。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议论,法官罗森福德不得不用“肃静”来强迫人们安静下来。   更令众人震惊的事情发生在这之后,派普公然在法庭上揭露了埃里斯曾对他说的一段话。“虽然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军人,但你为了一个不可实现的理想而战……我们是敌人。我会把你描述得罪大恶极。但你要知道,我只是在执行我的责任。”埃里斯说这些话的时候,奥蒂利亚也在场,但她和埃里斯同样没想到,派普会在法庭上把这些话说出来。当罗森福德质问埃里斯是否说出这样的话时,埃里斯竟没办法否认。   连控方律师都不真的相信派普有罪,可想而知,这对法庭的冲击有多么巨大。罗森福德气急败坏地宣布休庭。奥蒂利亚在心里欢呼起来,为她家约亨的机智而鼓掌。她不由自主地对着派普露出了一个灿烂地笑容,派普用口型对她说了声“谢谢”。奥蒂利亚有些难为情,她并不觉得自己真正做了些什么。只是帮辩方收集更多的证据罢了。她深爱至此,恨不得把所有一切都给他,仍还怕不够。却不知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已被派普看在眼里。她对他的信任与鼓励,她为他所作的一切,已让派普甘之如饴。也是支撑他一直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   埃里斯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完全处在了一个尴尬的境地。罗森福德快要被气死了,陪审团的人也开始质疑。虽然目前为止,他们只是气愤于埃里斯的大意,并没有真正改变战俘们有罪的认定。但对埃里斯来说,也已经够焦头烂额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就真有人会逃脱罪责了。他坚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庭审(三)   当夏天来临的时候,美国人又进行了两次庭审。对于派普和其他战俘来说,这两次庭审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好消息是艾尔维特派去现场查探证据的助手顺利归来。他带来了大量的证据,指明了大多指控的荒谬。包括一个子虚乌有的格莱兹村屠杀现场。另外一个好消息,是艾尔维特亲自把派普带到一个小镇,让他和四名屠杀中幸存的美国士兵见了面。这几个美国大兵对着身着德军制服的派普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认识他!当这件事在法庭上被披露出来的时候,埃里斯以没有除辩方之外的证人为由,想要否认这个证据。直到当时随行的奥蒂利亚站出来说自己愿意为此事作证,法官才颇不情愿地做了记录。奥蒂利亚明显感到了埃里斯的不满,她还感到了一些来自美国同胞的异样眼光。但她根本不在乎。   坏消息是,尽管辩方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了很多有利于战俘们的证据。但法官及陪审团的态度并没有转变。国内的主流舆论仍然把战俘们当成罪人,呼吁将他们全部绞死。事到如今,很多人在乎的已经不是事实,而是结果了。他们只想看到纳粹分子死,他们只想为自己的愤怒找到一个发泄口,至于这些人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并不真正关心。除此之外,战俘们亲笔签名的认罪书也是最棘手的证物。艾尔维特一直试图表明这些认罪书都是在非常态的情况下被迫签署的,但收效不大。是啊,对于美国人来说,虐待几个纳粹战俘算什么呢?即便那个自杀的孩子在国内引起了一阵骚动,但也不足以改变事情发展的方向。   在这样的情势下,奥蒂利亚一天比一天更绝望。她感到无助和彷徨。她清楚地知道,派普不仅不可能脱罪,连轻判都是奢望。她只希望不要判处他绞刑。哪怕终身监禁也好。几天前,艾尔维特代表所有被告递交了将绞刑改为枪决的申请。对于军人来说,这也许是最后的体面。但对奥蒂利亚来说,她根本不在乎用什么样的方式执行死刑,她只在乎派普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继续上诉,获得减刑。   辩方的日子不好过,控方的情况也并不轻松。审讯中的各种违规事件,以及被辩方打回原形的“证据”令埃里斯不胜其烦。罗森福德已经暗示,准备在辩方占据主动、国内另一派舆论压力加大之前迅速结案。时间拖得越久,对控方就越不利。   各种烦躁的情绪侵袭着埃里斯,令他的心情越来越差。而当他终于发现奥蒂利亚竟然私下帮助辩方的时候。他冲着奥蒂利亚发了一大通脾气。   “你不仅在法庭上替派普作证,你居然还把资料给艾尔维特!奥蒂利亚,你的脑袋被门夹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是在帮助纳粹!”   “在我心里没有身份之分,只有公正和公平!这是一场审判,而不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如果从一开始就想给被告定罪,又何必假惺惺地进行公审?难道就为了标榜自己来自民主国家吗?可笑之至!”奥蒂利亚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什么顾虑了。她已经做了自己全部能做的。就算马上被埃里斯赶出局,她也不在乎了。大不了自己找住所留在这里,继续陪着派普。   “你……”埃里斯快被气死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助手竟然是个“叛徒”。而且她所作的所有“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完成的。他实在不该如此信任她!他早就应该发现她有问题。对,从一开始他审讯派普的时候,她的态度就很不对劲。她看着派普的表情,就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恋人?对!奥蒂利亚就像用看恋人的眼神看着派普!埃里斯彻底恍然大悟了。这根本就有问题!   “你和派普什么关系?”埃里斯直截了当地问道。不出所料地,他从奥蒂利亚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慌乱。   “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我是美国人,他是德国人。在接手这件案子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奥蒂利亚虚张声势地大声说道。   “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埃里斯冷哼一声,“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父亲吗?他在前线浴血奋战,他的女儿在后方为纳粹洗白!他一世英名,都要毁在你的手上了!”   “够了!”奥蒂利亚最烦别人动不动就提她父亲,她愤怒地瞪着埃里斯说道,“我的行为和我的父亲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他知道,我和你们一样,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罔顾事实地草菅人命,他一定会以我为耻!”   “你……”埃里斯还想说什么,又被奥蒂利亚打断了。   “我告诉你,派普我是帮定了!就算他被判处死刑,我也会帮他上诉。他一天不从监狱里出来,我一天就不放弃为他洗脱罪名!随便你说我什么,我根本不在乎!”说罢,奥蒂利亚夺门而出。剩下埃里斯一个人站在那里生闷气。   当天下午,埃里斯怒不可遏地在审讯室里见了派普。只说了一句话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恭喜你,约阿希姆派普上校,你成功地‘策反’了我最得力的助手!”   派普瞬间明白他说的是奥蒂利亚。湖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担忧。他不希望给她带来麻烦。一直以来,他对奥蒂利亚怀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情。她是那样地令他熟悉,以至于让他在初次见面的时候,便抛却了因身份带来的隔阂。他很自然地接受着她的好意,很自然地与她交谈,说自己的事,仿佛本就应该这样做一般。她的每次出现都能带给他愉悦的心情。当他在法庭上看到她明明很紧张却又故作镇定的神态时,看到她拼命想把勇气传递给他时,他的心中便生出一股酸涩地感动。他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个人的影子。每一个人都在他的生命中站成了永恒。特别是她……每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发夹光滑的边缘时,回忆便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之后,方才罢休。很多个夜晚,他都会在梦中看到她窈窕的身影,她微笑地脸庞。而当他想靠近时,她却消失地无影无踪。奥菲利亚,你是在怪我吗?怪我没能保护你。所以直到现在,你连在梦中都不愿与我相聚。奥蒂利亚,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另一个她们?相遇,只为陪我度过生命中的一段岁月。而后又匆匆离开。我有预感,你会成为我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但是,我不希望你像她们一样为我牺牲。奥蒂利亚,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已身无长物,我不值得你的付出。   约亨,值得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只要是你,一切便都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满地霜华   “你来了。”他说道。   “嗯。我来看看你。”她对他微笑。   “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他问道。   “不会。我和这里的守卫很熟悉。”她说道,“明天就要最终宣判了。我…很紧张。”   “你紧张什么?”   “我怕,我怕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你。”她低下头,有些哽咽。   “我已经不在乎了。”他释然地笑着,“你更不必把结果放在心上。”   “你不该遭受这些的。”她说道。语气中尽是悲恸凄凉。   “我希望是枪决,这是最体面的结局。”他平静地说道。   “不!”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握紧了他的手,感受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动。想到可能的结果,他的心里也一定汹涌澎湃的罢。他的父母、妻子和孩子,将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结局?站在一旁的美军守卫迷惑地看着这一幕,他完全不能理解约翰森小姐为什么会拉着囚犯的手哭泣。他甚至怀疑这囚犯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让约翰森小姐不高兴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盯紧了派普。以防他做出其他出格的举动。   “奥蒂利亚,谢谢你和艾尔维特少校为我所作的一切。”   “我们一直相信你是无辜的。”   “奥蒂利亚,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那天晚上的歌,是不是你唱的?”   “是。”   “这首歌我非常熟悉。”   “是吗?是不是在德国很流行?”   “我想,听过的人并不多。”他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她,她不自然地转移了视线,不想被他看出心中的波澜。   “哦……”   “不论如何,谢谢你。”   奥蒂利亚沉默着。她看到派普从衣服兜里拿出了一张照片。她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这是奥菲利亚和派普唯一的一张合影。前一段时间,她花了很大一番心思,说动了档案室的守卫,才从派普的私人物品里挑出来,和那枚蓝色矢车菊发夹一起还给了派普。   “这是什么?”她故作轻松地问道,“是我上次还给你的相片么?”   派普没有说话,只是把照片递给了她。奥蒂利亚看着照片中深情对视的两个人,不能自已地再次落泪了。这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证据。她永远住在他余生的记忆里。他一直活在她死亡的阴影里。他们的胶着无处不在,他们的瓜葛永无尽头。   奥蒂利亚细细地摩挲着照片,虽然经历了战火,但照片平整如新。看得出它的主人有多么珍视和爱惜它。她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是她亲手写上的,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无悔仲子逾我墙。”她轻声念道,字正腔圆地中文发音。下一秒,她听到了他沉重的吸气声。   “你是谁?你是不是…是不是……”一个答案在心头呼之欲出,他看着面前的姑娘,瞳孔猛然间收紧,又猛然间放大。他热烈地期盼着什么,却又下意识地逃避着什么。他反握住她的手,他抓得那样紧,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感到了疼痛。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无限地爱恋和痛惜。你是她吗?你是不是她?   “你到底是谁?”他颤抖着再次发问。   “我…我……我……”不能,她什么都不能说。这一世,她与他注定无缘。他的身后站着他要保护的部下,他的妻子和孩子。她的身后,是她那战功显赫的父亲,和战胜了邪恶法西斯的祖国。她感到了他眼中灼热的温度,像夏日炽烈的艳阳,像火山爆发后足以摧毁一些的滚烫岩浆。她不去看他的眼睛,努力无视着自己已纷乱如麻的心。   “我是奥蒂利亚·约翰森。美国人。”   她看到他的失望,又看到他的释然。他放开了她的手,默默地收回了照片,没有再说一句话。湖蓝色的眼睛如同秋天的湖水一般平静无波。仿佛刚才沸腾在眼中的热度只是她的幻觉。   她骤然间明白了。其实他根本不希望她是什么人。他的爱情永远埋葬在了25岁。永远埋葬在了星辰依稀的塞纳河畔。即使她告诉他,她就是奥菲利亚,即使她再回到他的身边,他也不会再有当年的热情。他的心已经在悠长的岁月里变得苍老而迟钝。   奥菲利亚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带走了一切,只留给他回忆。疼痛会过去,身体会消亡。唯有记忆一直鲜活,且永不愈合。不知不觉,她已经与他的生命血肉相连。他埋葬自己的心,也埋葬了他最初以及最后的爱。   “不论明天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继续上诉的。”她坦然地接受了现实,若无其事地继续着她和他之间“应该”去讨论的话题。   “你实在不必如此。我的身份已被定性。一个战犯而已。”派普说道。   “是不是战犯,有没有犯罪。不是靠一家之言。我和艾尔维特少校坚信你无罪,就会为一直你争取下去。”她坚持道。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事实真相只有亲历者才知道。”派普说道。   奥蒂利亚对这句话很熟悉。她在现代的时候,听无数人说过。而这个论点也引来了无数争议。她完全没能想到这句话竟然是由派普先说出来的。   “那我偏要和胜利者唱反调了。”她笑着说道。她看到他也笑了。   “奥蒂利亚,我请求你帮我一个忙。如果可以的话。”他带着恳求意味地说道。她敛住神色,静候他的下文。   “假如我真的……请你帮助我的妻子和孩子。”他说道,这个要求让她一愣。“我的同胞已经彻底抛弃了我,我妻儿将来的生活一定会非常辛苦。你不必特地做什么,只要能时常与她通信,鼓励她就可以了。我的妻子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但她也需要支持。”   席格德。奥蒂利亚在心中苦笑着。她已经认出了她。两人之间暂时的同心协力,也不过因着同一个目标。如果派普真的不在了,即便她想要帮助席格德,后者也未必领情。不过为了让派普安心,她还是会答应下来。   “我会尽力去帮助她的,我保证。”奥蒂利亚郑重其事地答应道。   “谢谢。”   “派普,你真的不需要感谢我。一切都是我自愿而为。”   “奥蒂利亚,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你会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我想,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你应该感谢你自己。正是由于你高贵的品格,才会让我们都愿意竭尽所能地帮助你。”奥蒂利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认为有必要告诉派普。“你知道吗,前几天埃里斯少校和我大吵一架。他责怪我帮助你。他现在已经彻底不和我说话了。我想我应该很令他失望,因为我是他亲自挑选的人,原本我应该帮助他的。”   派普刚想说什么,奥蒂利亚笑着制止了他。   “其实埃里斯少校特别欣赏你,他喜欢你。如果不是由于身份对立,他会和你成为好朋友。可惜造化弄人。”   “品格高贵的人,总是会被上帝眷顾的。他精心创造了优秀的子民,总不会轻易就收回他们的性命。”   很多年以后,当年老的派普回忆起在达豪的经历时,总会想起这个夜晚,奥蒂利亚恬淡明媚地笑脸。正是这样的笑容,陪伴着他走过了漫长而艰难地□□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残酷的判决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所有74名战俘最后一次进入被新闻媒体人员围的水泄不通的法庭,听候审判结果。奥蒂利亚被埃里斯“弃用”了。他更换了另一名翻译。这对她其实是种解脱。奥蒂利亚和犯人家属一起坐在旁听席。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法官罗森福德首先宣布,拒绝被告把绞刑改为枪决的申请。现场的气氛一下子降入了最低点。奥蒂利亚心中升起了不详地预感,她知道,他们不打算放过每一个人。   第一个人被叫出列,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每两分钟,一个人的命运就被决定。绞刑、绞刑、绞刑……奥蒂利亚心中默默地数着。43个绞刑,22个终身□□,2个20年□□,1个15年□□,5个10年□□。在这个时刻,她真的绝望了。   法官把对派普的指控朗读一遍,然后稍作停顿,郑重宣布了判决结果:绞刑。派普早料到了这一结果,他面无表情地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回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他听到来自旁听席的一阵微弱地哭声。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席格德正在用手帕擦拭眼泪。事实上,从第一个绞刑被宣判开始,家属席上已经开始有了啜泣的声音。他无意中瞥过坐在家属们不远处的奥蒂利亚,她的眼神空洞,似乎灵魂已经被抽走。派普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平静地坐下来,听着其他人的结果。   从始至终,艾尔维特的眼光笔直地盯着远处某个地方,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后来他告诉奥蒂利亚,判决结果把他的心脏一次次重击、旋转、爆炸、碎裂。翻译不带感情的德文发音,撕裂沉寂的空气,一步一步地将所有人推下悬崖,坠入无尽深渊。   在这个早晨,所有的解释和感情都无关紧要了。所有战俘的反应像吃饭一样平常,他们排队进来,听取判决之后,面无表情地排队离去。   面对这样的结果,埃里斯并没有如自己想象般高兴,他甚至有些沮丧。他在闭庭后试图和奥蒂利亚交谈,但被她狠狠地无视了。他也没能找到艾尔维特,事实上,那天事后没人能找到他。他看到奥蒂利亚在和派普的妻子说着什么,眼中尽是疲惫与哀愁。派普的妻子虽然伤心,但仍然强撑着精神。也许,他们会上诉。埃里斯想道。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愿去想了。   他真的胜利了吗?这些人真的是罪有应得吗?埃里斯迷茫了。他甚至已经搞不清楚,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努力到底为了什么?仅仅是判决书上冰冷的文字吗?仅仅是为了给美国民众一个“合理的”交代吗?他的思维彻底混乱了。他谢绝了罗森福德晚上出去喝一杯的邀请,躺在黑暗地宿舍里瞪着天花板,待了整整一夜。   “我们会想办法的。”奥蒂利亚像是发毒誓一般地对席格德说道,她的心被痛苦浸泡到麻木,她已经来不及悲伤,有很多很多的事等着她去做。她要把她的约亨挽救出来。   “我和艾尔维特少校已经做好继续上诉的准备,除非他们改判,否则我们决不放弃。”   “奥菲利亚。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席格德用冰凉的双手握住奥蒂利亚同样冰凉的手,她还是叫她奥菲利亚。因为她知道,奥菲利亚那么爱派普,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的。这个结果对她的打击几乎致命,她不敢想象没有丈夫的日子,和今后自己和孩子们的生活。   “还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奥蒂利亚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给自己,也是给席格德打气。她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食品供应券,硬塞到席格德手里。   “别拒绝我!”奥蒂利亚像是哀求一般地说道,“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派普!我不希望他出狱的时候,发现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已经饿死了!”   “奥菲利亚,谢谢你……”席格德再一次潸然泪下,她含糊不清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如果当年你和他在一起了,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你知道的,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奥蒂利亚并不怨造化弄人,因为她知道,不论派普身边的女人是谁。他终是要为理想牺牲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秋天到来的时候,所有的死刑犯被转移到德国南部的兰斯伯格监狱。根据美国军队的传统,地面层的房子是专供死刑犯使用的。派普和其他犯人一样,换上红色夹克,等待随时到来的死亡。在这里,家属被严格限制了探视的次数。派普需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次见到家人。   最先来的是奥蒂利亚,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进入了这座监牢。她告诉派普艾尔维特已经准备上诉,他们会竭尽全力帮他减刑。她还说他的家人过的不错,席格德找到了正式工作,经济状况有了改观。她并没有告诉派普,是她通过父亲的关系求了人,才帮助席格德找到的工作,否则,有谁愿意任用一个“战犯”的妻子呢?   奥蒂利亚离开之后,美军守卫惊讶地看着派普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她?”   “在达豪的时候,她担任美军翻译。”派普简单地解释道,他不想说得太多,以免牵连到奥蒂利亚。   “原来如此。”守卫一脸恍然大悟地表情,“她是埃文斯上校的女朋友。”   “你说的是‘大红一师’的埃文斯上校么?”派普问道。(注)   “没错。这里的最高长官是埃文斯上校以前的部下,所以约翰森小姐想进来并不难。”这名守卫年纪不大,而且明显是个话唠,也许是当看守的日子太无聊,逮着个机会不论对象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派普紧紧抿住了嘴角,胸中压抑着巨大地无奈与伤感。   奥蒂利亚,你这又是何苦?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深秋载着落叶在空中起舞。像是在告诉每一个人,一切都过去了。它充实地走完了自己的岁月,在即将来临的冬天坠落。而派普却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岁月会在何时完结。间或有卫兵走进附近的牢房,叫道:圣经、毯子、照片”。然后几个牧师低语一阵,再走到院子里树立的绞架旁,一切很快结束,又一个罪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从外面并没能传来什么好消息,派普深知希望异常渺茫。他经常会拿出相片,仔细地端详着上面的两个人。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也许是上辈子的事了吧。上辈子的他是个意气风发的指挥官,他带领他的部下在广袤无垠地疆土上驰骋。上辈子的他坚信帝国的梦想总有会实现的一天,他和千千万万热血的年轻人一样,为祖国,为理想而战。而这辈子的他,是个可怜的囚犯,不知道下一次敲门声是送晚饭,还是宣布行刑的时间。他失去了几乎全部的未来与希望,他最大的心愿是当他死去之后,能带着相片一同下葬。   她的心还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他收得好好的。“无悔仲子逾我墙”,再贵重的东西也比不上一句不悔。   奥菲利亚。他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无尽凄凉。她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只求换得他的平安,而几年后的他却坐在这里,等待着生命的尽头。   她死之后,他的性子愈发地沉寂了。即便是在家人面前,也嫌少有开怀大笑的时刻了。席格德曾经抱着他的双肩,哀伤地问他:“约亨,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要什么?他要那些昔日的峥嵘岁月,他要奥菲利亚活过来。那时他还会爱,他也有很多爱。现在的他心死了,他所有的爱也没了。   如果再有选择的机会,奥菲利亚,我们不要再相遇了。这样的我,如何当得起你的不悔。这样的我,只能辜负你的情深。   他想给奥菲利亚全部的爱,可她只要他的平安。他给了席格德婚姻,可她只要他的爱。他没能给她们所需要的,她们却给了他所有的包容与爱。他从未问过她们要什么,一直以来,他只是一味地向前冲。   这一生,他辜负了所有人。除了他自己。   “他这一生,最问心无愧的人就是他自己……特别是奥菲利亚,这个美好的女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了不该爱的人。哈姆雷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   迈尔夫人的话言犹在耳。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真的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可他到底后悔什么,却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注:大红一师,即美军第一步兵师。参加过一战和二战,是美军的精锐部队。后来又参加了越战和第一次伊战和科索沃战争。啧啧~~真是走哪儿哪儿打仗,不对,是哪儿打仗去哪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兰斯伯格监狱里的派普    ☆、第五十一章 不悔梦归处   1947年的复活节,派普再一次见到了奥蒂利亚。正是春寒陡峭的节气,奥蒂利亚裹着厚厚地棉衣,脸颊被凛烈地寒风吹得通红。她笑眯眯地告诉派普,艾尔维特上校的上诉已经被正式受理。他们还找到了一些愿意提供帮助的人,准备再次大干一场。她又为派普带来了他家人平安的消息,最后送给了派普一只复活节彩蛋。   那一年的愚人节,奥蒂利亚又出现了。她忙不迭地抱怨说美国的政府部门工作效率太低,特别是在对待德国战犯的问题上,简直推三阻四。她为了递交一份资料而不得不跑了三四次,才有人肯接收。接着,她又向他抱怨了自己的男朋友,大红一师的埃文斯上校。说他总是阻止自己来德国,而且还说她和艾尔维特是在做无用功。甚至威胁她说如果在这样为了一个战犯而两头奔波,他会命令他的老部下不再为她进入兰斯伯格监狱开绿灯。派普再三劝说奥蒂利亚不要再参与这件事,这会影响她的生活。但奥蒂利亚却铁了心,坚定地告诉派普,她绝不会放弃。派普感动于她的执着,和对自己不言而喻的心意,他长久地握着她的手,他想对她说很多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五月,美军战略研究部门对派普进行了审讯和调查。派普不胜其烦地对相关人员讲述自己对苏作战的经验,他还竭力劝说美国对苏联动用原子弹。没过几天,又有人就阿登战役来审问派普,当他们要求派普写出更多关于战役的报告时,派普向他们抱怨监狱的灯光太暗,给他妻子写信就用了两个晚上的时间,然后对他们正色道:请体谅并同情一个老眼昏花的二战老兵。美国人闻言愣了一阵,第二天晚上,派普的牢房里就多了一盏崭新明亮的台灯。又过了几天,约翰森将军,也就是奥蒂利亚的父亲出现在了监狱里。点名要见派普。他的开场白是: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我女儿不计后果地帮他上诉!约翰森将军和派普交谈了大约二十分钟,离开的时候神色很复杂。回国后,他并没有再激烈地阻止女儿的行为,他在某一个场合忍不住对他的密友说:也许我应该换个角度去看待德国人……   夏天的时候,席格德带着孩子们看望了派普。她并没有告诉孩子们,他们的父亲被判决了死刑。孩子们见到父亲很开心,他们一直以为父亲和德国大多数孩子们的父亲一样,是一个美国人的战犯。派普和席格德格外珍惜能见到彼此的时光,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令派普高兴的是,他的大女儿埃尔克就要上小学了。他一直都担心子女会由于自己的身份而不能顺利上学,现在看来,一切都很顺利。派普一直在对席格德说抱歉,抱歉自己没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席格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无限柔情的眼眸注视着自己的丈夫。派普心中的悔意更深,他何德何能,能娶到这样勇敢坚韧的妻子。   又一个秋天来临,奥蒂利亚开心地告诉派普,过段时间将会有一次庭审。重新审理马尔梅迪屠杀。这意味着,他拥有了第二次机会。派普看着明显消瘦下来的奥蒂利亚,心中泛起了阵阵疼惜。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终将贯穿于他生命的始终了。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她却总是说不悔。不悔,派普的心中突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圣诞节前夕,奥蒂利亚对派普说自己就要结婚了。埃文斯向她求婚了两次,她没有办法总是不答应他。说着说着,她看着派普哭了起来。那一天,她破天荒地说了许多。也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向派普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她说他总说对不起自己的妻子,还说席格德嫁给他之后吃了很多苦。可她却宁愿自己是席格德,她愿意做他的妻子,不论要经历多少苦难。他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帮助他,她当时说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骑士,其实她只回答了一半。另一半当时她没能说出口,而现在她想告诉他,因为她深深地爱着他。这份爱将会永远伴随着她,直到她停止心跳。临走时,奥蒂利亚不顾一切地扑到了派普的怀里,她闻着熟悉的气息,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听着他沉稳有力地心跳。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在巴黎的那个夜晚。她和他相互依偎着泛舟于塞纳河上,碧波荡漾,岁月静好。那时他们正相爱。那时他们正青春年少。   她的执着令他心痛。他是一个囚犯,他已经不能再给任何人幸福。   我知道,你是我的奥菲利亚。可我再不能与你相认。我要你一世幸福。而你的幸福,在大洋彼岸。当派普冰冷的嘴唇近乎虔诚地触碰到奥蒂利亚的额头时,他对自己这样说道。   埃文斯一定足够爱她,否则不会锲而不舍地请求她嫁给他,否则不会任由她这样为一个战犯奔波,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从未真正阻止她。   但派普却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奥蒂利亚。   下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艾尔维特带来了一个噩耗。奥蒂利亚在婚礼前夜,被一个极端分子枪击身亡。派普平静地说我知道了。平静到艾尔维特悚然心惊。   漫长的生命等于漫长的苦刑。原来神也会寂寞,靠人们恨不得抛弃和埋葬的痛苦记忆取乐,一日日消磨那无穷无尽的时光。   “你想知道他之后的经历么?”忘川问道。   她一言不发,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的死刑改成了终身□□。在经历了将近10年的牢狱生涯之后,获得了假释。”   “反正我还会见到他的,不是么?”   “对。”   “我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他为什么要经历这些?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其他相爱的人那样,相濡以沫地携手一生?!”她嘶哑着声音问道,眼泪簌簌落下,打湿了衣襟。   “凡事皆有因果,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第四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世,彼此还是错过了~~~   那下一世呢?   各位亲敬请期待......   又PS:大家一定要记住席格德对奥菲利娅说的那句“是我对不起你...”哟~~~(就在上一章 ☆、第五十二章 新生   时间是生命堆积的城堡,块块砖瓦就如同时光留下的回忆熠熠生辉。时间是岁月种植的树林,片片绿叶就如同点点时光般晶莹剔透。时间令人成长,时间令人成熟,时间令人改变,时间让世人不断接受人生的洗礼,时间凝视与审判着天地万物。   日变成了月,月变成了年。战后的德国被一分为二,联邦政府成立了,经济开始复苏了,马歇尔计划让被战争摧残的欧洲国家重新开始了快速发展。人们的生活慢慢地变好了。再不需要食品供应券,每个人都能吃饱饭。托美国人的手下留情,联邦德国靠着战后为数不多的工业基础设施一点点翻身。借助从大洋彼岸飘来的美元,一步步开始了经济独立。二战结束后的第十个年头,也就是1955年,联邦德国彻底摆脱了占领国的控制,将外交、军事之类的权利全部收回,真正获得了独立。不仅如此,联邦德国还加入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完全洗清了战败国的颓废之气。   派普出狱的时候,正是1954年的圣诞节前。这一年他已经快四十岁了。人生最重要的十年在监狱中虚度。他要面对的,是一个他已经远离很久很久的文明社会。他需要时间重新理解和适应这个社会,而这个社会也需要时间来重新宽恕和接纳这个背负着罪名的前党卫军上校。   派普很幸运,虽然他的祖国曾抛弃了他,但他的许多朋友并没有忘记他。战后,大多数德国老兵都开始了新的生活,不少成功脱罪的武装党卫军的高级官员利用自己的关系网走入战后振兴德国的商业世界,有人甚至做到高级管理职位。这些人时刻惦记着战友的命运,并通过各种方式去帮助他们。甫一出狱,就有人向派普递来了橄榄枝。派普的聪明才智和管理能力是许多公司非常需要的。   1955年的新年过后,派普选择加入了保时捷公司。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便升任了销售部门经理,而且成绩斐然。他有了不错的收入,可以承担起支撑家庭的重担了。虽然由于多年的分离,使他和孩子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完全接受对方。但值得高兴的是,派普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孩子们与他逐渐亲近起来。他的妻子和从前一样贤惠能干,他的家庭生活步入了正轨。派普对目前的生活表示满意,他感恩于上天还能给他第二次机会,他万分感谢艾尔维特少校多年来为了他和其他战俘们所作出的全部努力。他和艾尔维特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鉴于他还在假释期,连走出自己生活的城市斯图加特都需要向警局提出申请。更不必说获得美国签证。他在信中盛情邀请艾尔维特来斯图加特,他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艾尔维特告诉派普,如果有时间,他一定会来斯图加特,并开玩笑说让派普用一辆保时捷去接他。   对家人来说,噩梦已经结束。今后的日子,只会充满幸福和欢愉。但对派普来说,残酷惨烈地战争经历和多年的牢狱生涯给他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记。他经常在夜晚惊醒,他总是在梦里见到他牺牲的同袍,看到他们向他微笑。他恍然间会觉得自己还和他们在冰天雪地的东线战场共饮一瓶伏特加,他最好的朋友用口琴吹奏着动人的旋律,在静谧地夜空中悠扬。他总是在梦中回到达豪的审讯室,在那里,他的尊严被踩在脚下,他被美国人殴打、羞辱,他被迫承认着不属于自己的罪行。一个战犯坐在孤独的囚室里,一个又一个生日和圣诞节在监狱中溜走。他的青春岁月,被莫须有的罪名消磨殆尽。   总有一个,有时会是两个身影出现于梦境的最深处。她从未开口说话,只是带着无限温柔的笑意,深情注视着他。有时秋水般的眼眸中会带着几分担忧,几分哀愁。她总是不放心他,总是害怕他得不到幸福。可是伊人已逝,他的幸福又能在哪儿呢?   “约亨,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黑暗中,他的妻子揽住他的肩膀,靠在他肩头轻声安慰道。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幸福其实就在他的身边。他有深爱自己的妻子,和活泼懂事的孩子们。他有足够的动力去经营幸福的生活。即使他也有足够多的理由对一切都失去信心。他如今所能拥有的一切,是她用生命换来的,是他的妻子用漫长而艰苦的岁月守候而来的。他没有理由不去珍惜。   “别担心我,西吉。我没事。”他柔声说道。   派普的工作很忙,忙到有时会来不及和家人共进晚餐。但只要一有闲暇,他就会尽可能地多陪在家人身边。他亏欠了他们太多,他必须尽力去弥补。   “妈妈,爸爸,我回来了!”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零零碎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花园中的草地上,形成一朵朵光晕。15岁的大女儿埃尔克的高一生涯接近了尾声,再开学的时候,她就要上高二了。派普有时也会感慨岁月的神奇,当年那个在襁褓中咿咿呀呀地粉嫩的小东西,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埃尔克的五官与他极为相似,放在女孩子的脸上,显得英气十足。   “埃尔克,你回来了。快来喝点果汁吧。”席格德笑容满面地迎接着自己的大女儿。今天是周末,派普在家休息。埃尔克则与同学们参加社会实践活动去了。儿子海因里希和小女儿西尔克也都跑出去玩了。她和丈夫度过了难得的二人时光。派普从监狱中出来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和自闭,这令她十分担心。她一直想办法能让他逐渐开朗起来。   “明天我的同学要来家里做客。”埃尔克一口气灌下了一大杯橙汁,抹了抹嘴对父母说道。   “是哪个同学?我们认识吗?”席格德问道。她很乐意孩子们的同学经常来家里做客,她喜欢年轻人蓬勃的朝气,她希望这种朝气能够感染到派普,让他重拾往日的激情。   “她是这个学期刚从慕尼黑转学过来的。和我是同桌。她人很好,我们成为了好朋友。”埃尔克自然而然地坐在母亲身边,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对了,她叫伊芙琳·奥尔布里希。”   “奥尔布里希?”派普敏感于这个姓氏,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   “嗯,奥尔布里希。”埃尔克点点头,跟着父亲重复了一遍。接着说道,“爸爸,您明天晚上能回家吃晚饭吗?我希望您能见见我的朋友。”埃尔克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总是想尽各种办法,让父亲更加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中来。   “我一定按时回来。”派普说道。   奥尔布里希,他莫名地生出了一种感觉,一种会再次见到故人的预感。这种预感促使他必须要亲眼见见这位奥尔布里希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派普四十岁的时候~素八素还素粉帅!!   乃们颤抖了没有!!!    ☆、第五十三章 犹若故人归   第二天,派普很早就回了家。他先询问了已经先回家的海因里希和西尔克的功课,又帮助在厨房忙碌的妻子准备晚餐。当一切快要准备就绪时,埃尔克带着她的好朋友出现在了客厅里。   “妈妈,爸爸,我回来啦!”埃尔克把书包挂了起来,拉着身边一位梳着麻花辫,体态纤细,和自己穿着同款制服裙的女孩说道,“这是我的同学,伊芙琳·奥尔布里希。”   当派普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感到呼吸被窒住了。他不能自已的盯着她看,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地伤感。他的身体颤抖着,他必须扶住桌子的一角,才能使它不抖动得更加剧烈。就在同一时刻,席格德也带着惊慌失措地神情看着女儿的同学,她的嘴唇翕动着,她原本想要礼貌地问好的,但她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   “姐姐,这位漂亮姐姐就是你的同学?”还在上小学的西尔克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新来的大姐姐,她觉得这位姐姐特别漂亮。美好的事物总是能引起孩子的兴趣,西尔克立刻喜欢上了伊芙琳奥尔布里希。   西尔克的话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沉默到有些尴尬的气氛。席格德最先反应过来,她笑着对伊芙琳说道:“奥尔布里希小姐,我常听埃尔克提到你,她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   “您好,派普夫人。”伊芙琳·奥尔布里希笑意盈然地问好,她的年纪不大,顾盼间却有一股超越年龄的风情,不难想象,这女孩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眼波流转间,她水蓝色的眸子凝望向派普,带着腼腆的微笑说道,“派普先生,您好。”说罢,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了席格德的手里。   “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希望您喜欢。”第一次去同学家做客,总是要带点礼物的。奥尔布里希小姐很懂礼仪。   派普如被从梦中惊醒,极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柔声说道:“你好,奥尔布里希小姐。欢迎你常来做客。”   “叫我伊芙琳就可以了。”伊芙琳笑眯眯地说道。埃尔克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派普神色复杂地看了席格德一眼,眼神相遇,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这个女孩子俨然一个缩小版的奥菲利亚。如果奥菲利亚年轻十几岁,恐怕也就是这幅模样吧。   派普以为自己走过了那样多的坎坷,经历过那样多常人难以遇到的事,后半辈子便可以平静地看待一切了。但当他看到一张过于相似的面孔时,心却犹熔炉般蒸腾。   奥菲利亚。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字字心痛。在他很年轻的时候,有很多女孩子簇拥着他,为他英俊的面庞和优雅的举止所倾倒。那时候他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看得很轻,他喜欢她们,他对她们每个人都很好。但却从未遇到过真正令他倾心相许的女子,也从未把真心交付于任何人。他以为他的心足够大,大到可以容纳下很多人。直到那一年的仲夏,夜未央,曲悠扬,他全部的人生仿佛就为了等待那一次相逢,等待那一次义无反顾的沉迷。坠入她的情网,他才知道他的心有多小。只她一个便塞得满满,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派普面带愧色地看向自己的妻子。他何尝不想把爱分给她?他何尝不知她多年无怨无悔地付出?然而他始终放不下塞纳河畔那个孤独的身影。曲已散,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他执着地守着她,守着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我听西尔克说,你刚从慕尼黑搬来斯图加特?”席格德的声音打断了派普的思绪,他连忙调整好情绪,故作镇定地听着两个人寒暄。   “是的。去年我父亲由于工作原因调到了斯图加特,今年我们全家都搬来了。”伊芙琳的声音清脆悦耳,旁人听了顿觉舒适。   “你认不认识一位叫玛格丽特·奥尔布里希的妇人?”这个问题从派普一听到她的姓氏就想问了,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您说玛格丽特奶奶?”伊芙琳笑得眼睛弯弯,像一轮新月。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她是我爷爷的哥哥的妻子。不过她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您认识她?”   “是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她曾经照看过我。”派普对伊芙琳的亲近感和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了。既因为她的相貌,又因为她和玛格丽特的关系。   “喔!玛格丽特奶奶以前在柏林照看过不少人家的孩子。这真是太巧了!”   “这个世界好小!”埃尔克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她没想到好朋友竟然还能和父亲扯上些关系。她认为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是啊,世界真小。”席格德倒显得不那么激动,她没有聊太多,又回到厨房继续准备即将完成的晚餐了。不一会儿,她便招呼大家用餐。   “你和我姐姐同岁?”说话的是海因里希。他如今长成了一个青葱少年,正在上初中,眉眼间和父亲极为相像。不仅如此,他还继承了父亲早慧的特质,小小年纪就十分沉稳,与这个年龄段其他咋咋呼呼的男孩子截然不同。   “是的。我刚刚过完十五岁生日。”伊芙琳细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偶尔她的目光会与派普对视,但都神色如常的移开了。派普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他几乎不怎么说话,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即使像又如何,只不过躯壳相似,她永远不会有奥菲利亚那颗心。派普不断地对自己这样说。   席格德也几乎没怎么说话,她一直暗中留意着丈夫的举动神情。她真的很害怕,她怕这幅面孔再次让她的丈夫陷入哀恸的往昔。时至今日,她已经不再妒忌那个夺走了丈夫整颗心的女人。她只是害怕这种哀恸引导他再次回到那些充满阴影的岁月里。虽然从表面上看,派普没有任何异样。但席格德很清楚,他在压抑着自己。这一点从他紧抿的嘴唇就可以得知。   一顿晚餐吃得风生水起,餐桌上只有孩子们交谈的声音。大人们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晚餐后,大家品尝了伊芙琳带来的糕点。孩子们连声称赞着美味。派普只吃了一口,便推说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匆匆回到了书房。一直没有再出现。席格德幽幽地看着派普离开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深知他这一生,永远不可能摆脱心中的那个影子。西尔克对父亲的这个举动感到不解,她心里有些别扭。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伊芙琳倒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继续和大家谈笑风生。西尔克很喜欢她,总是不停地问这问那。海因里希则安静得多,只坐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女士们。伊芙琳没有逗留太久便起身告辞了。席格德客气地邀请她再次来访。   送走了伊芙琳,席格德轻轻走到书房门口。她并不想窥探什么,她只是太想走进丈夫的内心了。她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看到派普坐在书桌前,一瞬不瞬地盯着手里的一张照片看。他只开了一盏台灯,脸庞隐藏在了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看不到照片上的人物,但席格德仍然强烈地感受到了他沉重的心情。她更不明白蛋糕里有什么玄机,会让一向做足表面功夫的派普直接离席。她心事重重地阖上了门,转过身,看见埃尔克站在不远处,面带忧虑地看着她。   “爸爸怎么了?”埃尔克是个敏感的孩子,她直觉父亲离开不是为了处理工作。   “他正在忙。别打扰他。”席格德轻声说道。   埃尔克挽住了母亲的胳膊,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但在这一刻,母女二人是心意相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 大叔   夜已深沉。月光朦胧、星光迷离。这座城市的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而伊芙琳·奥尔布里希小姐书桌上的台灯还在亮着。这位楚楚动人的少女此刻正趴在书桌前,秀眉微蹙,一手托腮,一手拿着钢笔在纸上比划着。这份社会实践报告她已经写了快三个小时了,可直到现在,作业纸上还只有一行题目。为了明天能按时交作业,她不得不在夜半时分继续奋笔疾书。   伊芙琳的脑子根本不在报告上,她的眼神游移,粉嫩的双唇微微撅起,像是心怀委屈无人诉苦。笔尖划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就这样又过了二十分钟,汽车疾驰而过的声音,夹杂着狎昵嬉笑的声音,穿透窗户,袭击着伊芙琳的耳膜。她一下子惊醒过来,撇撇嘴心道准是隔壁街的那家公子爷不知道又从哪儿带回个姑娘过夜了。待她低下头,准备继续写报告的时候。赫然发现作业纸上不知何时已写满了一个名字——约阿希姆·派普。伊芙琳重重叹了口气,一把撕下了这一张纸,把它攥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既见君子,云胡不忧?见到他,自是满心欢喜。可欢喜过后,又是深深地忧虑。   这一世,就像是和少年时代的派普与迈尔夫人换了个位置。他足够做她的父亲了,而她也努力成为了他女儿的好朋友。萝莉和大叔,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样的桥段在现代一直是某些文学网站上的读者们的最爱。但她和派普,这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   当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时,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这简直是老天开的一个莫大而讽刺的玩笑。这张脸的出现,只会再次提醒自己,那些终将在回忆中化成灰烬的往事,那些情深缘浅的无可奈何。只会再次揭开两人心底的伤疤,再次鲜血淋漓。当她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时,更加确定了这简直就是命运恶意地捉弄。奥尔布里希,三十五载光阴过去,她的灵魂伴随着这个姓氏再一次回到了派普身边。这张脸、这个姓氏的存在,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把她、他、还有她,炸得片甲不留。   是不是刻意地远离,就能够阻止再一次地别离?伊芙琳现在彻彻底底地体会到了初穿次越时,忘川说的那句“悲亦悲兮生别离,喜又欢兮死相随”了。情深缘浅不由人,有情无情苦种情。这正是她与派普的真实写照。她不想再次面对着派普,去感受那种想爱而不敢爱,相爱却不相识的痛楚了。可当她看到同桌的埃尔克·派普,看到那眉眼间的熟悉时。她的心动摇了。她想再次见到他。她心痛于他十年的无妄之灾,她想亲眼看看他过的好不好。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每日每夜,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思念着他。她想要看到他,哪怕只是看看也好。   她很快和埃尔克成为了朋友。正如她所预料般的,埃尔克邀请她去家中做客。当她第一眼看到四十岁的派普时,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的约亨变成大叔了”。她心酸地看到,十年的牢狱生涯像一个巨大的枷锁,禁锢着他曾有的热情,侵蚀着他曾高傲的灵魂。她欣慰地看到,尽管他遭遇了那样多生命中难以承受之痛,但他依然坚强而勇敢地生活着,尊严一直与他紧紧相随,未曾丢掉一丝一毫。   他和她想象中的一样,见了她便神色慌乱迷茫,席格德亦是。她唯有强作镇定,才能让场面不至于失控。幸好孩子们都还小,没有人注意到大人们的异样。   鬼使神差般地,她带了亲手做的点心。她想告诉派普,她回来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其实只是想寻求一个答案。又一个十年过去了,他是不是还记得她。这是属于女人小小的私心。她想在他的心中永住。   她一边与心理年龄不知比她小了多少岁的孩子们聊天,一边暗中观察着这个家庭的一切。她得出了结论,派普生活得很好。他尽可能地快速适应了新的社会,他有着不错的工作业绩,他的家庭温馨而和睦。她很高兴。而派普在尝到糕点时无法掩饰的失态,让她算不上邪恶的小心理得到了满足。爱得太深难免患得患失,她早已是他心中的烙印。他怎么可能忘记她呢?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她与他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争取什么了,即便争取也没有用。   她也许真的应该安静的远离。   伊芙琳又撕掉了一页作业纸。这个社会实践报告怎么这么难写!她愤懑地想着。赌气似的使劲戳了戳笔尖。   凭借着历经□□应试教育的底子。伊芙琳终于在凌晨两点写完了报告。然后熄灯睡觉。黑暗中,她瞪大了双眼,想着他,想着他们之间的过往。久久未能入睡。   “你昨晚没睡好?”第二天上课之前,埃尔克仔细地看着伊芙琳,疑惑地问道。   “写报告写到半夜。”   “报告不是很难写啊!咱们不是一起参加的实践吗?我一个小时就写完啦!”埃尔克惊奇地叹道。伊芙琳一向功课很好,不像是能被一份报告难住的。   “嗯…我有心事。”伊芙琳随便扯了个理由。   “哦…”埃尔克仔细地思索了一阵,这幅认真的样子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伊芙琳不由得看怔住了。   “是不是隔壁班那个叫什么沃尔特的又缠着你了?”埃尔克咧嘴笑了起来。   “什么沃尔特?”伊芙琳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刚刚还沉浸在对派普的联想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埃尔克在说什么。   “就是一直追求你的那个篮球队队长啊!”   “哦…嗯?跟他有什么关系!”伊芙琳急急忙忙地说道。她现在看这些毛头小子就像看下一辈人,一切行为都和她有代沟。   “原来不是他啊……”埃尔克故意拉长了声音说道,想从伊芙琳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可惜她失望了。伊芙琳一脸坦荡。   “不跟你闹了,老师来了。”伊芙琳清了清嗓子。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课堂,感觉既熟悉,又新鲜。   “我爸爸今天放学来接我回家。”埃尔克压低了声音说道,眼睛瞄向刚刚走进教室的老师。“你和我一起走吧。顺路送你回家。”   “你爸爸?”   “对啊!我爸爸。你昨天不是刚见过?”   “哦,哦,大叔,派普大叔。”   “哈哈哈哈哈哈!大叔!哈哈哈哈哈哈!”埃尔克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你小声点!老师看你呢!”   “哈哈哈哈……咳咳……”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能看见他了。伊芙琳的心里开出了一朵喜悦之花。此时的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曾想要远离他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不是大叔了   这个是大爷了~~   国外有网友说发鲨长得像派普,亲们觉得呢~~    ☆、第五十五章 怀念不如相见   这一天的早晨,派普在上班前告诉埃尔克,放学的时候会接她回家。埃尔克很高兴,因为父亲工作很忙,很少接送她上下学。如派普意料中的那样,埃尔克提出顺路送伊芙琳回家。昨晚他在餐桌旁听得很清楚,伊芙琳的住处和自己家只隔两个街区,如果接埃尔克回家,一定会路过。派普很自然地答应了。一切都很正常。   昨天晚上,当派普吃下第一口点心的时候,他确定了一件事——他的奥菲利亚回来了。容貌相似并不稀奇,但若是神态、举止和自然而然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就不由得不令他怀疑。再加上一如既往萦绕在身畔的矢车菊香气,完全相同的手艺和口感,以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却异常强烈地熟悉感。派普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在妻子和孩子们面前热泪盈眶。   十年前,他那么晚才认出她,他心中愧歉了很久。他原本可以对她更好一点的。但却没有机会了。上帝眷顾他,让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不会再让机会溜走——不,他不会再与她产生情感上的牵绊。他们现今的身份不允许他这样做。更何况热烈而浪漫的爱情之于他,已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他没有气力再拥有第二次。他只想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就像她一直伴随他左右一样。他只想能经常看到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幸福地过完一生。   她是否还记得他?他不确定。她的眼神太过淡然,派普看不透她的内心。忘记他最好,他可以更加从容地待她,而不必担心这种心怀眷恋却无望的关系影响到她的生活。   当派普破天荒地早早离开公司的时候,他的同事们惊异地望着他。在他人看来,今天的他的确反常。但相较于去见一个他思念了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的人,这样的反常根本不值一提。   当埃尔克和伊芙琳出现在校门口时,派普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双唇也紧紧地抿成了一个薄薄的“一”字。而当她们走近时,他的脸上是一副再慈祥不过的笑容,就像所有的长辈对待喜爱的晚辈那样。而伊芙琳也像所有的晚辈那样,礼貌地问好。一切都很正常。   “爸爸,您今天不忙吗?”埃尔克和伊芙琳并排坐在后座上,好奇地问道。平日她很少在晚餐前见到父亲。   “还好。这几天都不太忙。”派普一边回答一边发动了汽车。   “哎呀!”埃尔克突然间大叫起来,“我把作业本落在教室了!你们等等我,我马上去取回来!”说罢,风风火火地冲下了车,一路小跑着进了学校。   车上只剩下了派普和伊芙琳两个人。一股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氛弥漫了起来。伊芙琳低下头玩着自己的书包带。派普透过后视镜,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是穿越了漫长的时空,少女时代的奥菲利亚坐在他的身后,等待着和他一起去塞纳河畔散步。   就这样过了几十秒,也许是伊芙琳觉得太过沉默。她抬起头,摆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派普先生,谢谢您送我回家。”   “请不要客气,原本也是顺路。”   又是十几秒钟的沉默。也许双方都在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话题。这一次是派普先打破了沉默。   “就快要放暑假了。你和家人有出行安排吗?”   “也许会回慕尼黑小住一段吧。我母亲一直不太适应斯图加特的生活。”   “其实我也不太适应。我从小在柏林长大。我的祖籍在巴伐利亚,和你可以算是同乡。”   “我听埃尔克说过,她出生在柏林。您是战后移居到斯图加特的吗?我听父亲说,很多柏林人在45年的时候都跑到其他城市避难了。”   “就算是吧……”看来她真的不记得了。派普的心中不是不失望的,失望过后又有点庆幸。他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十年的牢狱生涯,他也很清楚埃尔克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她父亲曾经的身份。事实上,他根本不想让她过多地了解自己的过去。他怕她像一些视党卫军如洪水猛兽的人,知道他的身份后,会远远地躲开他,甚至唾弃他。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幸好是跑出来了。现在东边的人民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伊芙琳所说的“东边”,既是指东柏林,又是指东德。   “你听谁说的?”派普好笑于她这幅小大人的样子,侧身转过头来看着她。他看到她有点局促,眼睛并不看向自己,只是露出了一个略带羞涩地笑容。   “我听老师说的。他说东德现在还有很多人吃不饱饭。苏联人战后几乎搜刮走了所有东西,根本不在乎德国人的死活。”伊芙琳说着说着有些气愤。这气鼓鼓地表情让派普想起了奥菲利亚佯怒实则冲他撒娇的样子。   “苏联人就是这样。”派普无不讽刺地说道。直到现在,他都对这个国家充满了敌意。   “苏联人特别残忍。我同学的父亲以前是国防军军人,她说在东线战场上,苏联人不但虐杀战俘,还屠杀平民。想想就令人发指!”伊芙琳的身体微微前倾,派普对这个表示亲近的举动很是受用。她提到了国防军,还提到了那场战争。派普很想知道,她如何看待党卫军。   “有同学的父亲是党卫军吗?你怎么看待党卫军?”派普的心里有些紧张。他紧紧地盯着她,很不希望从她的脸上看到厌恶之情。   “党卫军啊……”她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有些迟疑,有些试探性地说道,“虽然老师们一直说党卫军是犯罪组织,是希特勒的爪牙。可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为了德国而战。若说他们只是服务于希特勒,我觉得并不准确。也不能就这样全盘否认了他们……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伊芙琳显得有些苦恼,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今天她没有梳辫子,金黄色的头发如丝绸一般柔顺地散落在肩头,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闪亮。   派普欣慰地笑了。湖蓝色的眼睛里流淌着柔情与怜爱。伊芙琳终于与他对视,朝露般的眸子清澈而明亮,看不出什么情绪。派普总觉得她在刻意隐藏着什么,却又捕捉不到更多的讯息。   “我回来了!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埃尔克清亮地声音随着车门的打开传了进来。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坐了进来。“我在楼道里碰见了费舍尔老师,他和我说了几句演出的事。所以耽搁了时间。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埃尔克看看父亲,又看了看伊芙琳。   “党卫军。”伊芙琳说道。   “党卫军?”埃尔克的神色有点紧张,她不自然地瞥了父亲一眼。“说党卫军什么?”   “我说,我们的同胞对待党卫军太苛刻了!他们不都是坏人。”伊芙琳一本正劲地说道,说罢马上又做出一副小心翼翼地神色。“你可别和老师们说啊!他们听了会晕倒的!说不定还要请家长!”   埃尔克一下子释然了。她笑着摆摆手:“我才不跟老师说呢!你放心!”   派普再次发动了汽车,他对女儿刚刚说的演出很感兴趣。   “埃尔克,你刚才说什么演出?”   “是戏剧社的演出。我们准备在学年结束前上演《哈姆雷特》!我负责舞台陈列、道具和服装。伊芙琳演女主角奥菲利亚!”   “奥菲利亚!”派普完全不受控制地念出了这个名字,蕴含着无尽地深情。他的双手有些颤抖,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正如哈姆雷特,辜负了痴心一片的奥菲利亚。他的情绪一瞬间低落下来。没有注意到伊芙琳如他一般颤抖了身体,眼中流露出了伤感与无奈。   “怎么了,爸爸?”埃尔克敏感地注意到了父亲的变化,她关心地问道。   “没怎么。我很喜欢这部剧。”派普故作平常地说道。   “那您一定要来看!”   “我会的。”   那天,当派普将伊芙琳送回家,目送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影远去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了她的周身所散发出的苍凉与寂寥。是他的错觉吗?还是她和他一样,拥有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不动声色   “伊芙,伊芙!”一只手在伊芙琳面前晃了晃。   “啊?什么?”伊芙琳像被针扎了一般跳了起来。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妇人,“怎么了妈妈?”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奥尔布里希夫人狐疑地看着女儿。自打前天从派普家做客回来,伊芙琳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伊芙琳使劲摇了摇头。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再一次、又一次见到他了而已。伊芙琳现在已经不再怨恨忘川了,她甚至认命地想,如果总能这样陪着他也不错。唯一困难的是,她要装作从来都不认识他。   她必须不认识他。她必须要收起眼中不曾隐藏过的无尽爱恋。她再次做回了德国人,可两人身份差异比上一世更遥远。他和她之间隔着一片雷区,不论谁不小心越界,就是毁天灭地。他只是她好朋友的父亲,仅此而已。   “你的电话。”母亲见伊芙琳又神游了,无奈地指了指茶几上的电话。伊芙琳机械地站了起来,走到茶几边拿起了听筒。   “您好。”   “伊芙琳,我是费格莱因!”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孩子低哑的声音。   “飞过来?你找我什么事?”伊芙琳颇有些不耐烦地翻了翻白眼,幸好电话那头的费格莱因看不见。这位飞过来先生就是埃尔克口中“隔壁班的沃尔特”。他正在热烈地追求伊芙琳。   “明天晚上我父母不在家,我准备开个party。我想邀请你参加。”   “听起来很不错,可是……”伊芙琳想要拒绝,却被费格莱因打断了。   “伊芙琳,别着急拒绝!”费格莱因急切地说道,“有很多同学都会来参加,大家只是在一起热闹热闹。没有其他。”   费格莱因语气中的恳切让伊芙琳有些心软,她问道:“只是同学间的聚会,对吗?”   “对!”   “那好吧,我参加。几点?”   “七点半。”费格莱因欣喜地情绪毫无掩饰地通过电话线传了过来。   “好的,我会准时出席的。再见。”   “再见。”   伊芙琳挂了电话,一回头便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望着自己。神色间带着些忧虑。   “明天晚上我要参加同学的聚会。”伊芙琳说道。   “去吧,十点前一定要回家。”   “嗯。”   “伊芙,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没有,妈妈。我只是赶作业睡得太晚。周末的时候多睡一会儿就好了。”伊芙琳坐到了母亲身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说道。   “伊芙琳,你从小就是个漂亮的姑娘。你长大了,总会有很多男孩子围着你转。你要把握好自己,别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迷惑。”   果然是母女连心。伊芙琳的母亲察觉到女儿在为感情上的事发愁,不过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女儿的心思放在了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身上。   “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伊芙琳说道。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派普又出现在了校门口。伊芙琳很清楚,自己的这张面孔,是派普一次又一次出现的原因。若他已心生缠绵,她必须要克制自己。   学校到家的路程并不长,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和埃尔克聊天。派普几乎不说话,只是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的动静。伊芙琳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却一直不动声色。   “你今天晚上去费格莱因家吗?”伊芙琳问道,如果埃尔克在,还不会很无聊。   “他昨晚邀请了我,不过我没答应。”埃尔克皱了皱鼻子。她一向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   “哎呀,你要是答应就好了!”伊芙琳遗憾地说道。   “你答应他啦?”埃尔克奇道。   “他说是同学们的集体聚会,我就同意了。”伊芙琳懊恼得很。   “早知道你也去,我就去陪你了!”   “算了。也只好如此了。我决定待一阵就走。”   “那费格莱因得多伤心啊!”埃尔克捂着心口做出了一副痛苦地表情。两个女孩笑闹起来。派普被这种欢乐的气氛感染,嘴角也噙了一丝微笑。   晚上,伊芙琳准时出现在了费格莱因家。他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极大地欢迎。西方人的Party和伊芙琳想象中一样无聊。两个人端一杯饮料,靠着墙侃大山。要么就是一男一女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亲热。在伊芙琳看来,这些事情完全不用到Party上做。随便找个清静的地方就都解决了。费格莱因殷勤地为伊芙琳倒了一杯柠檬汁,坐在她身边热情地聊着天。伊芙琳对他说的话题不怎么感兴趣,心不在焉地应和着。间或和熟悉的同学打个招呼。   “伊芙琳,过几天凯瑟琳·赫本演的一部电影要上映了。你有兴趣看吗?”费格莱因之心路人皆知。他直截了当地发出了邀约。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凯瑟琳·赫本。”   “那《7月20日军变》呢?”   “刺杀希特勒啊!我对这种题材没什么兴趣。”   “伊芙琳……”   “嗨,米娅,我正要找你呢!”伊芙琳瞬间叫住了一个从身边经过的亚麻色头发的女孩,站起身挽着她的胳膊热络地说道,“你一定要帮我再看看剧本,我觉得有些地方还需要润色!”她送给费格莱因一个抱歉地眼神,拉着米娅走开了。留下一脸挫败地费格莱因。   伊芙琳只待了一个小时便借口离开了。时间还不晚,她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在街上走着。这个寂静的夏夜,幽蓝的天空中点缀着无数的繁星,街边的灯光像远飞的萤火虫,整座城市似是笼罩在梦幻中,安详地熟睡了。闭上眼,仿若自己就站在新桥上,张开双臂,肆无忌惮地对着派普放声大笑。   “我们要去大西洋,让巴黎在身后腐烂吧!”   “这位先生太严肃了。和您的爱人一起合影,眼神中应该充满无限的爱恋。”   “哎呀,您别照呀!我们还没摆好姿势呢……”   “恋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   伊芙琳拼命地甩了甩头,想要将那些遥远却清晰的回忆从脑海中甩出去。她随意抹了抹不知何时挂在脸上的泪珠,心中嘲笑着自己的不争气。   “晚上好,小美人儿!”一个流里流气地声音由远及近。有人粗鲁地拉住了伊芙琳。   “请您放开我!”伊芙琳闻到了一股浓烈地酒气。面前这个身材魁梧的家伙看来醉得不轻。她想摆脱他的钳制,却失败了。   “这是要去哪儿啊?还是到我家去吧!”醉汉咯咯笑着,凑过来想亲伊芙琳,被她躲开了。   “别害羞嘛!”醉汉一把掰过伊芙琳的小脸,就要强行袭击她的嘴唇,伊芙琳拼命躲闪,一脚踢向对方的小腿。醉汉吃痛,松开了伊芙琳。   “你这个小婊-子!”他恼羞成怒地大声喊道,上前两步抓住了来不及跑远的伊芙琳,眼看一个巴掌就要落了下来。   伊芙琳吓得闭上了眼睛,她等了几秒钟,疼痛并没有降临。她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发现醉汉已经被打倒在地,而派普正带着几分薄怒,几分担忧地盯着她看。   “你受伤没有?”他问道。   “没,没有。”伊芙琳条件反射般地扑到了他怀里。她刚才真的很害怕,是他再一次保护了她。淡淡地肥皂味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鼻腔。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派普的双臂环绕住她的腰,她贪恋他怀抱的温暖,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幸好醉汉不甘心地咒骂声及时提醒了她。她触电般地跳开,假模假样地整理着头发和衣服,拼命平复着自己悸动的心情。   “我带你离开这儿。”派普有些尴尬,她扑到他怀里的时候,他没能控制住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他检讨着自己。为了缓解这种尴尬,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带着她上了车。   “谢谢您,派普先生。”伊芙琳顺了顺气,故作镇定地说道。   “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走?这样很危险。”派普有些生气,她怎么这么不懂得保护自己?幸亏他临时回公司处理事情,路过这里看到了这一幕,否则……他不敢想象后果。他一定会亲手杀了那个混蛋。   “我以为这个时间很安全。”伊芙琳嗫喏着,“我下次会注意的。”   “美丽是一把双刃剑。你自己要小心。”派普如长辈一般地谆谆教诲着伊芙琳。这让她有点不适应。   “我知道了。再次谢谢您。”伊芙琳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她第一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她很想靠在他的怀里,才不管会不会影响他开车。但不行,这样是不对的。   “我送你回家。”   “嗯。”   “离那些臭小子远一点!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心!”派普突然间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伊芙琳心里好笑极了。他一定是听到了她和埃尔克的对话,他这是在和小孩子吃醋吗?   “知道了,大叔!”伊芙琳拉长了声音说道,带着丝丝甜腻。   “大叔?”派普被这个称呼惊呆了。他怎么就成大叔了?   “您这个年纪,正好做我的叔叔。”伊芙琳捂嘴笑了起来。派普顿感一阵无奈。他到底怎么就变成大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女生做完指甲之后是——    ☆、第五十七章 危险关系   日子一天天过去,斯图加特即将迎来又一个盛夏。埃尔克已经习惯了每天放学的时候在校外见到父亲的轿车,而她也非常享受能和好朋友一同乘车回家的乐趣。年少的埃尔克只能看到父亲和伊芙琳偶尔的交谈,却没有注意到父亲常常透过后视镜注视着她的朋友,更没有注意到她的朋友间或也会通过后视镜和父亲进行眼神的交流。   派普认为自己简直是疯了。他根本无法抗拒每日黄昏时分短暂的相聚。他根本不可能与她发生什么的。他这样对自己解释道,他只是想多看看她。他们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地生离死别。而现在,他只是想看看她而已。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这是一个冷色调灰白的云层遮住了蓝天的下午。派普照例去接埃尔克放学。这样的天色预示着下雨。他比平日开快了一些。刚到校门口,就见埃尔克和另外一个女孩扶着面色痛苦、一瘸一拐地伊芙琳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派普迅速下车,迎上前扶着伊芙琳,把她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手搂着她纤细地腰肢。伊芙琳顺势把全身地重量都靠在了派普的身上,他半拖半抱着把她送进了车。   “伊芙琳排练的时候不小心把脚扭伤了。”埃尔克说道。   “严不严重?”派普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脚踝上。一时没看出异样。   看起来不太严重,没有伤到骨头。派普心道。   “很疼……”伊芙琳瘪了瘪嘴,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可怜兮兮地看了看埃尔克,又看了看派普。   “爸爸,伊芙琳的父母今晚不在家,没有人能照顾她。您把她送回到咱们家去,让她小住一晚,我还可以照顾她。”埃尔克说道。   “你现在不回家么?”派普问道。   “我还有点事情没做完,一会儿我会自己回家的。”   “可是就快要下雨了。”派普望了望灰蒙蒙地天空。   “没关系,我带雨伞了。”埃尔克说道,她看起来很着急回到学校去。“先不和您说了,晚上见!伊芙琳,我父母会照顾你的,你好好休息!”说罢,她冲父亲和朋友摆了摆手,拉着身边的女孩便离开了。   派普发动了汽车。他从后视镜中看到伊芙琳将自己的一条腿搭在了座椅上,小心翼翼地想要去触碰受伤的脚踝。   “我建议你不要碰它。”派普的声音让她停住了动作。她抬起头看着派普的后脑勺,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猜应该没有骨折,只是扭伤了筋。家里有药膏,敷上去很快就会好了。”   伊芙琳闻言,不再关注那只脚踝,而是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松软地座椅靠背上。她的乖巧听话让派普很是受用。   一直到回家,两人都没有说话。派普扶着伊芙琳走进家门之后,发现他的妻子并不在家。他原本想让席格德帮伊芙琳上药的,现在看来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了。当让,他本来也非常乐意这样做。其实他完全可以等妻子回来的。但此时的派普已经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身份适不适合这样做。面对着受伤的伊芙琳,他的目的简单而直接。   拿来了药膏,派普坐在沙发上,很自然地将她两条修长匀称的腿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准备为她上药。她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脸颊也有些泛红。   “我自己可以的,派普先生。”   “没关系,还是我来帮你吧。”他记得奥菲利亚被尤利尔袭击那次,也是自己为她受伤的脖子上药。奥菲利亚的脖子很敏感,他一碰她就咯咯笑,于是,光是涂抹药膏就花费了十分钟。   伊芙琳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派普清楚地看见她两边脸颊连同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整个都红了起来,嫣红透白地煞是好看。她的校服裙子原本就不长,由于她现在的姿势,裙子已经滑到了大腿上。她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把裙子往膝盖方向扯了扯。派普有些好笑于她这样的举动,却又被她脸上那份羞怯撩拨了心弦。他和奥菲利亚共赴巫山的次数很少,但每一次她都会显露出这样含羞带怯的表情,令他无限沉迷。派普拼命定住心神,开始手上的动作。   “哎哟——”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脚踝,她就吃痛地叫了起来。眼睛水汪汪地带着泪光。   “忍着点啊。”派普极尽温柔地说道,手下的力道更加重了。因为他知道,药膏必须完全渗入进伤患处,才能有更好的疗效。   “疼!”伊芙琳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腿。她那柔软纤美的脚蹭到了派普的手心里。   派普感受着她脚面上细腻的肌肤。他记得奥菲利亚也有一双美丽的脚,当她穿着细带高跟凉鞋的时候,更能体现出双足的秀美,和丰满匀称的小腿。他突然间有些迷离,手指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脚面移到了脚踝靠上的地方。他感到了她的战栗,她的两腿微微颤抖着,娇嫩地肌肤上迅速凸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他在这一瞬间有些冲动,想要顺着小腿向上,触摸她晴朗可爱的大腿。但一阵雷声轰鸣,炸醒了他的理智。他在干什么?他怎么能这样做!铺天盖地的羞愧感席卷了他。   “药已经上好了。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想用不了几天你就又能活蹦乱跳了。”派普不敢去看伊芙琳,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身边的伊芙琳沉默着。派普很是后悔,如果她现在咒骂他的话,他完全可以接受。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她蜷曲了双腿,向着他靠了过来。然后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细软地双臂环住了他的腰。   他瞬间无法动弹了,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幽香地矢车菊味将他环绕起来。一个年轻女孩的温软躯体紧靠着他,而这具躯体里,住着一个他深爱的灵魂。女孩轻声哼着歌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旋律。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不知该作何反应。现在的状况,简直比面对苏联人密集的炮火还要艰难。   又是一阵惊雷。派普又一次陡然清醒了。惊雷过后,门口响起了席格德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吗?”   两个靠在一起的人迅速分开了。伊芙琳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她看起来很紧张。派普站起身面向妻子,举起手中的药膏说道:“伊芙琳在学校扭伤了脚,我把她接到家里上药。”   “原来是这样。”席格德笑着说道,她走近沙发,关切地看了看伊芙琳。“你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您。”伊芙琳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声音也有些颤抖。像是为了掩饰,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埃尔克呢?”席格德问道,“马上就要下雨了。”   “她说学校还有事,让我们先回来了。对了,伊芙琳今晚要住在咱们家。她受了伤,父母又不在家,没人能照顾她。”派普说道。面对妻子,他心中的悔意更深了。他刚刚一定是昏了头了。   “真是可怜的孩子!不用担心,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康复的。”席格德坐到了伊芙琳身边,慈爱地看着她问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去准备。”   “我不挑食的,派普夫人。今晚要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伊芙琳的声音平稳了不少,她用充满歉意地眼神看着席格德。   “别这样客气!”   席格德的话音刚落,大门响了。是埃尔克和西尔克一同回来了。席格德见状,起身迎向了孩子们。   “对不起,对不起……”伊芙琳对着席格德的背影小声说道。派普捕捉到了这个声音,他看向伊芙琳,发现她的眼圈红了,她的小脸有些扭曲,显然是在拼命忍住泪水。   对不起。派普在心中说道。既是对妻子,也是对伊芙琳。   不能再这样。不能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忽远忽近   下雨天过去,伊芙琳就再也没能见到派普了。埃尔克说父亲的工作又忙碌了起来,没有时间接她放学了。语气中带着点小小的遗憾。伊芙琳更是郁闷不已。她十分懊悔那天冲动的举动。她猜想当时的派普应该只是被年轻的酷似旧爱的躯体所吸引,一时情不自禁。况且他并没有做太过分的举动。而她却没能控制住自己,主动亲近了他。现在派普一定认为她是那种大胆而不知廉耻的女孩,不愿意再见她了。   伊芙琳越想越难过,连着好几天情绪低落。不仅听课的时候不专心,排练的时候也频频出错。埃尔克以为她因为脚伤未愈而影响了精神,劝说她在家休息几天。伊芙琳面对真心待她的埃尔克,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她总不能告诉埃尔克,我是你父亲曾经的情人,现在我想要和他鸳梦重温。   天气一日比一日更热了。伊芙琳的脚伤也好了七七八八。期末考试临近了。虽然伊芙琳已经被天朝的应试教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但德国的考试也并不轻松。她必须打起精神认真准备,同时还要兼顾考试过后第二天正式演出的舞台剧。忙碌的生活让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自己和派普之间的问题。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如果他就此再不见她了,也许并不是件坏事。这种无望的胶着,更像被凌迟。只要她能常常从埃尔克那里听到派普的消息,就很满足了。也许人都是适应性很强、又很会认命的生物。当她还是奥蒂利亚的时候,面对派普看陌生人的眼神,她一度很难接受。她受不了曾经相爱的人如今变成陌路。而现在,面对透过她的面孔去怀念往日情意的派普,她似乎就这样慢慢习惯适应了。想想真令人心酸。   期末考试终于来临又终于结束了。伊芙琳和其他同学一样,卸下了一个大包袱。埃尔克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的数学好像做错了两道计算题。而数学是伊芙琳最得心应手的科目。她又在心中悄悄鄙视了一下脑子不够使的歪果仁,顺便怀念了一下当年教小派普兄弟算数口诀的往事。   《哈姆雷特》演出的当天,很多学生家长们都前来观看。伊芙琳的状态特别好,她就像是一个从书中走出来的奥菲利亚。特别是当她演到奥菲利亚因为守着一份无望的爱情而悲泣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落下了眼泪。这份无望就像是自己和派普的感情,永远看不到未来。而从观众的角度来看,这女孩根本就是奥菲利亚。伊芙琳相信,坐在台下的派普一定能感知到她心中的这份无望与痴缠。   演出很成功,观众的反响非常热烈。家长们和老师、学生演员们热烈地交谈着,讨论着。伊芙琳和父母简单地聊了两句,就回到后台换装了。后台还有一个演皇后的女孩正在换装,这个漂亮的女孩一向看同样漂亮的伊芙琳不顺眼。伊芙琳本着能躲就躲的原则,迅速换好衣服,跑到了空无一人的道具间发呆。外面越是热闹,她的心就越是空荡荡。   “埃尔克?埃尔克?”有人在门外轻声唤着埃尔克的名字。又敲了敲道具间的门。伊芙琳一听便知是派普的声音,但她这会儿不想应答。   门外的派普很是执着,他见无人应答,干脆转了转门的把手。门一下子便打开了。他惊讶地看到坐在里面的伊芙琳。   “抱歉,我……”派普刚想道歉,却见伊芙琳一脸惆怅哀怨地表情。他皱了皱眉,随后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伊芙琳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直接把头埋到了膝盖里。她感到派普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走近。他应该是蹲下了身体,与她平视。   “你怎么了?”他问道。   伊芙琳心道我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么?但又没办法这样对他说。她听到他均匀地呼吸声,然后他温热地手心触到了她的头发,轻轻地抚摸着。像是在哄什么小动物。   你就真把我当女儿了吗?伊芙琳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心。她使劲晃了晃头,抬起身子摆脱了派普的手,气呼呼地瞪着他。   派普湖蓝色的眼眸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深邃又令人无法自拔。强烈地引力把伊芙琳所有忧伤的情绪都激发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别哭,别哭了。”派普手足无措地看着伊芙琳,也许他在这一刻想起了奥菲利亚的眼泪。总之他看起来非常焦虑,脸上有掩饰不住地怜惜之色。   “你别管我,你走开!”伊芙琳知道自己这样是在无理取闹,可她无法冷静地面对长时间不见她,还没事人一般的派普。   “你让我走哪儿去?”派普问道,伊芙琳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低头不去看他。   “别闹了。”派普又说道,语气中饱含宠溺和无奈。   伊芙琳一秒钟也不愿意和他待在这里,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猛地站了起来,想要冲出去,却被派普拦住了。紧接着,她落入了他温暖的怀抱。   “奥菲利亚,别哭了,别再生我的气了……”他在她耳边喃喃说着。伊芙琳蓦地瞪大了眼睛,难道他认出她了?   “你…你……”伊芙琳一把推开了派普,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谁是奥菲利亚,你叫谁呢!”   “我是说,伊芙琳,别哭了。”派普的眼神灰暗了一下,挤出了一丝笑容,柔声说道,“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呀!”   派普小心翼翼又温言软语的神态让伊芙琳的心又一次沦陷了。外人看来,派普是一个清冷的人,不易接触。只有他真心相待的人才能感受到他最温柔的一面。当伊芙琳还是奥菲利亚的时候,就是被他这种“糖衣炮弹”迷惑住了,然后乖乖地举了白旗,把心交了出去。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了……”伊芙琳低着头用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嘟囔着,“你是不是讨厌我了……”这一世,就算无法和他在一起,她也不愿做令他不喜的人。   派普重重叹了口气。伊芙琳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自己的话。她流着泪,缓缓向他伸出手。他愣了一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伊芙琳抬起头,越过派普的肩膀。看到席格德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们。她的眼神异常镇定,任何人都看不出她的情绪。伊芙琳抽开自己的手,淡定地擦干了眼泪,微笑着对派普说道:“派普先生,派普夫人来找您了。”   “你来了。找到埃尔克了吗?”派普同样微笑着转过身去,对妻子说道。   “她在外面等着咱们。”席格德故意把“咱们”两个字说得很重。伊芙琳知道,她是在告诉自己,她才是派普的妻子。他们才是一家人。   “我也要去找我的父母了。派普先生,派普夫人,再见。”伊芙琳保持着良好的仪态,继续微笑着。   “再见,伊芙琳。”派普和席格德一起走了出去。席格德在派普的视线之外,用一种了然地神情看着伊芙琳。伊芙琳一下子便明白了,她已经知道自己是奥菲利亚了。   两人离开以后。伊芙琳浑身瘫软地坐回到了椅子上。她早就预料到席格德会发现的,但没想到会这样早。她一直很困惑于席格德和派普的关系。一开始,她认为席格德单方面深爱着派普,派普虽然说不上很爱席格德,但对她也用了不少心思,而且足够尊重和爱护她。后来,在达豪监狱的时候,席格德的表现更像是在拯救自己的盟友,面对深陷囹圄的丈夫,她太过镇定、太过理智了。但在那个时候,伊芙琳还能确定,席格德是依然深爱着派普的。当她这一世穿越而来,在派普家观察着每个人时。她发现席格德看向派普的眼神已经变了。变得复杂而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十年分离的时光、孤苦的生活终于将她对丈夫的爱消磨殆尽。还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永远无法真正走进丈夫的内心,而最终灰心丧气。总之,她和派普更像是习惯于彼此的存在。已经无法用爱情来表述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否则,当她看到派普和另一个拥有着和前任情敌相似面孔的女孩在一起时,绝不会是这样的姿态。即便能够摆出淡定从容的样子,但眼神也很难掩饰。有时伊芙琳也会想,如果她和派普当初真正在一起了,经过日复一日的相处,分隔两地的折磨,那份来之不易的爱情会不会也就这样消逝不见?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与派普永不可能拥有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APEC北京放假鸟~~我出去玩鸟~~~~更新照旧哟~~~~   有没有人表扬我? ☆、第五十九章 如此夫妻   入夜,派普端坐在书房舒适的软椅上,无意识地翻着手中的书籍。他紧盯着书页上的字迹,就像是盯着一张藏宝图,想要从中挖掘出宝物。书房里没有一丝声响,除了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从翻书声的频率看,他根本一个字都没看下去。   他当然什么都看不下去。白天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他在那个雨夜,真的下定决心要远离她了。可当他看到台上的她哀哀婉婉的表情,如泣如诉的眼神。当他看到他的奥菲利亚就活灵活现地站在舞台中央,扮演着另一个悲剧的奥菲利亚时。他心中好不容易垒砌的那道围墙,轰然间倒塌了。他骗不了自己,告诉自己可以不去理会她。   他真的只是去找埃尔克的。他猜想她可能会在道具间收拾东西。却不期然遇见了她。她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他不可能视而不见。他只是想关心一下她是不是不舒服,却看到她的眼泪像珍珠一般簌簌落下。他一下子明白了。她是在生他的气,她难过于他在她面前突然消失不见。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喜悦的。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柔声安慰着她。一切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的越界。直到席格德出现在他的身后。   回家的路上,埃尔克兴高采烈地回味着成功的演出。席格德积极地回应着女儿。但派普很清楚,此刻的席格德,内心并不比他平静多少。该来的迟早要来,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事到如今,他什么都不想隐瞒她了。他们深入彼此的生活太久,久到不需要秘密,久到无法轻易分割。他给不了她爱情,至少还可以给她坦诚。   一阵敲门声传来。派普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请进。”   门开了,席格德走了进来。派普抬头看向妻子,她神色如常地走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亦如此。这样的沉默令人窒息。不知过了多久,派普决定先打破僵局。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我知道,你从未忘记过她。你一直在想着她。你对我总是很抱歉,可每当她出现的时候,你立刻就忘记了抱歉。”席格德冷冷地说道。   “我不会再……”   “对。你不会再像当年在法国那样真的与她发生什么了。因为她才十五岁。而上一次,她是美国人,你是美国人的囚犯。更不可能发生什么。”席格德的声调陡然间升高了,她卸下了平日温柔贤惠的外衣,尖锐地逼视着派普。   派普心下大惊,他没想到妻子竟然也认出了奥菲利亚。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当初你和我结婚的时候,也从未真正爱上过我。只不过觉得我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婚后你对我足够好,即便你后来遇到了奥菲利亚,你也从未想过要和我离婚。因为你有该死的责任心!”席格德说着说着突然间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几分凄凉。“我宁愿你的责任心少一些,干脆把我甩了。我也不必这样随着你没有心的躯壳,度过一天又一天!你为帝国征战,是你作为军人的责任和义务,我支持你。你被俘虏,被关押了十年,这不是你的错,我等着你。你回归家庭之后,你想要弥补,你尽到了一家之主所有应尽的责任。只除了,把爱分给你的妻子。”   派普歉疚地看着席格德,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推开。   “我知道,你怨恨我。如果当初不是我去找奥菲利亚摊牌,她就不会回到法国去。她不回去,就不会被盖世太保抓走,更不会死。我知道,你一直在责怪我。”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派普急切地说道。他一直认为奥菲利亚是因他而死,她同时也是希姆莱和海德里希政治纷争的一个牺牲品。他从未想过要责怪妻子,他甚至从未想过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可我一直在责怪我自己!”席格德痛哭失声,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完全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总归你不会和我离婚。说不定你和她相处久了,厌倦了,你就会回来,你的心也许会回到我的身上。可我却偏要去找她……”   “这不关你的事!”派普站起身,扶着妻子的肩膀说道。他从未想到,席格德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理负担。   “你根本不明白!”席格德死死地抓住了派普的衣襟,微微站起身,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神情狼狈至极。“我找保安局的人调查的奥菲利亚,那个人是海德里希的亲信,和我关系很好。他除了告诉我奥菲利亚的身份之外,还告诉我,盖世太保正准备逮捕她,因为她和抵抗组织的人有联系……”席格德猛然放开了派普的衣襟,又跌坐在椅子上。这个真相在她心中隐藏了多年,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如今说出来了,反而轻松了许多。   “我没有告诉她……我没有告诉她……她就那样毫不知情的回去了……然后她就死了……”席格德捂住脸,呜呜地哭着。这个秘密无疑于一个重磅炸弹,将派普的心炸得粉碎。   “你是认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他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颤抖着问道。一种彻骨的冰寒沁入了骨髓,昏暗的书房仿佛一个巨大的冰窖,到处回荡着刺骨的寒风。   “我为什么会对她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你身边表现得如此宽容?因为我心怀愧疚……下雨的那天,你和她靠在一起,我看得清清楚楚……可我还能说什么呢……就算她死了,她的影子也会一直住在你的心里……她就像一道永远无法破解的魔咒……她就是我命中的克星……”   派普看着泣不成声的妻子,突然间笑了起来。他笑了很久,笑得声嘶力竭,直到笑出了眼泪。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二次流泪。两次都与奥菲利亚有关。   席格德愣愣地看着失态的丈夫,一时间停住了哭泣。这样的派普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你知道盖世太保为什么要抓捕她么?因为他们想要陷害我和抵抗组织有染!从而通过我的这个罪名打击希姆莱!奥菲利亚宁死也不肯招供,她为了保护我而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席格德喃喃说道,她的私心差点害死了丈夫。而她曾憎恶的人用生命挽救了她的丈夫。怎么会这样……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丈夫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而自己不论怎样都难以走进他的内心。他欠了自己数十年的岁月,他可以用后半生的陪伴来弥补。他欠了奥菲利亚至死不悔的深情,却再也没有机会回应她的不悔。   “我不会和伊芙琳再有任何逾越之举的。你放心吧。”派普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说道,“你不必自责了,我不会怪你的。我相信奥菲利亚也不会怪你的。”   席格德终于从丈夫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内心。结局终不可淹留,他已然身心俱疲。再无多余的激情来承受无休止的分离和失去,他宁可把她的影子深深埋藏在心底独自回味。至少那样是安全的。   她输了,一败涂地。而如今,她连夫妻间最后一丝温情也输得一干二净。她知道,派普还会一如既往的待她好,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天之后,派普在家停留的时间更少了。他总是一早便离开,很晚才回来。有时也会出差。他需要时间重新面对妻子,他知道席格德也需要时间来重新面对他。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毫无公平可言,有些人想要的,有些人偏得不到。有些人不稀罕的,有些人却视若珍宝。就像派普、席格德和奥菲利亚,他们三个人之间,究竟是谁在追逐着谁,而谁又亏欠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不记得席格德在派普被宣判死刑之后对奥蒂利亚说,是我对不起你   那时候,她就是在为自己当年知情不报的行为道歉。当然奥蒂利亚并不知道。 ☆、第六十章 知是故人来   放暑假了。伊芙琳和家人回到了慕尼黑。她的母亲一直对家乡念念不忘,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回来住一段。   慕尼黑对伊芙琳并不陌生。十年前,当她是奥蒂利亚的时候,曾经在附近的达豪小镇陪着派普接受审讯。有时也会抽空到慕尼黑逛逛。那时候的慕尼黑刚刚脱离战争的摧残,整座城市显得萧条破败,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十年后,这座城市经过重建,再次散发出了她迷人的光彩。也难怪母亲总也舍不得离开。   自从和派普、席格德在道具间不期而遇之后,伊芙琳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也许这正是一个契机,让彼此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伊芙琳一直都非常欣赏席格德,认为她是一个坚强勇敢的女性。伊芙琳无法想象席格德要拥有多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支撑她独自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度过战后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一直对席格德心怀愧疚。她偷走了她丈夫的心,而席格德却似乎从未怨恨过她。有时候伊芙琳会偷偷责怪老天,为什么不造出两个派普,也许这样,她和席格德才能各自得到安宁。   今天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太阳透过菩提树密密层层的叶子,把阳光的圆影照射在地上。透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伊芙琳在家没什么事情可做,便跑到街上闲逛。她顺着路德维希大街一路溜溜达达的逛着。直到在一家挺高级的成衣店停住了脚步。透过橱窗,她总觉得侧身站在里面试衣服的男人有点眼熟。   男人对着镜子审阅了一下自己,看起来对这件大衣很是满意。他对店员说了几句,后者眉开眼笑地把大衣接过去包装起来。由于玻璃的反光,伊芙琳一直看不太清男人的面容。但她总觉得这个人自己应该认识。她把脸更贴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恰巧里面的男人转过了身,伊芙琳和他打了个照面。两人在看到对方的时候都明显愣了一下,伊芙琳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竟然是他。他原来在慕尼黑。   男人的动作停滞了几秒,伊芙琳看到他皱了皱眉,摆出一副深思地表情。紧接着,他快步走了出来,站在伊芙琳对面,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伊芙琳原本想迅速跑开,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抬起头与他对视。这家伙如今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西装革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他很幸运,没有和任何屠杀事件扯上关系,应该是没关几年就获释了。现在看来,他从战俘营出来后发展的不错。   “您好,小姐。”他笑着打招呼,“请问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我看您挺英俊的,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伊芙琳突然间想要捉弄他。当年他追求自己未果,之后恐怕也得知了心上人身死的消息。如今看到一副相似的面孔,一定又勾起了他对往日的怀念。   “谢谢您的夸奖。能被如此美丽的女孩子赞扬,是我的荣幸。”他还是老样子,对付女人总是游刃有余。   “先生,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再见!”伊芙琳冲他摆摆手,转身便要离开。   “小姐,请留步。”他匆忙说道,快走几步拦住了伊芙琳。面上是一贯地和颜悦色。“我是否有幸得知您的姓名?”   “大叔,您多大了?”伊芙琳调皮地皱了皱鼻子,歪头看向他。“我今年才满15岁。足够做您的女儿了!”   他闻言笑出了声,这个笑酣畅淋漓,发自他的胸腔,又传回到他的胸腔才算完结。伊芙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出招。   “我今年41岁了,的确足够做你的父亲了。不过我结婚晚,最大的儿子今年刚刚五岁。”他竟然就这样同她聊起了闲话家常,顺便改了敬语。   “温舍先生,您的衣服。欢迎您再次惠顾。”店员走出了店外,将一个包装考究的袋子递给了他。他客气地道谢。   “我请你吃冰淇淋吧,怎么样?”他对她说道,“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姓氏,还知道我经常在哪家服装店买衣服。如果我是坏人,你只需要给警察打个电话,他们很快就能抓到我。”   “万一您把我抛尸荒野呢?不就死无对证了吗?”伊芙琳开始和温舍臭贫。是了,这家伙是多年不见的马克思温舍。伊芙琳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除了十数年光阴在眉间鬓角留下的痕迹,除了增添了沉稳内敛的气质。他几乎还是当年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党卫军中尉。   “我一向珍惜美好的东西,不会轻易把它们毁坏。这一点你完全不必担心。”温舍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她令他忆起了他曾经热烈追求过的一个法国女人。她足够美丽,又足够高傲。她是他仅有的失败记录。而她又在那样美好的年华香消玉殒。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她留有如此深刻的印象。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当他看到一幅相似的面孔时,才会忍不住追出来,与这幅面孔的主人交谈。而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和当年的她一样有趣。这更引起了他与她继续交流的兴趣。   “如果是这样的话……”伊芙琳的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说道,“我还想吃热松饼!”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温舍的眼睛都笑弯了,“想去哪儿?”   “就街角的那家甜品店吧。”伊芙琳顺手指了一指。温舍便带着她走了过去。   有了热松饼和冰淇淋,伊芙琳十分满足。她像个贪吃的小猫一样,美滋滋地品尝着美味。两条修长的腿时不时轻轻晃动着,这幅样子落入温舍眼中,竟是别有一番风情。   “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姓名了吧。”他问道。   “伊芙琳奥尔布里希。”   “你是慕尼黑人?”   “嗯。您呢?听您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她又吃下了一大口冰淇淋。   “我来自萨克森。战后才定居慕尼黑。”   “您曾经是个军人?国防军?还是党卫军?”   “党卫军。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您英俊啊!那个年代,当兵的都很英俊。而且您的年纪也对的上。”   “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谢谢夸奖。”她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继续问道,“您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我自己开了家工厂。”   “成功人士啊!”   “算不上。”   “您和曾经的战友们还有联系吗?”   “偶尔。”   “哦……”又一口热松饼,好吃。   伊芙琳就这样和温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透过蛛丝马迹,她猜测这家伙一定是战时囤了不少银子,等从英国人的大狱里出来之后,就洗心革面,转行当民办企业家了。虽然他现在装着老成持重的样子,但他的本质一定还如当年那样骚包。也不知道这样装辛苦不辛苦。伊芙琳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她忍不出吃吃笑了起来。   “在想什么?”温舍见她一个人乐得高兴,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伊芙琳也一脸端正地说道。   “小姑娘,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大叔,您有什么企图?”   “你很有趣,想和你多聊聊。”   伊芙琳刚想继续逗温舍玩,却见他的眼神盯向了窗外。这一刻他的表情有些严肃,而下一刻却笑着站了起来。   “真是有趣的一天。”他这样说道,举起手向着外面打了个招呼。   伊芙琳转过身,发现派普站在窗外,冲着温舍点头微笑。他的眼神在落到她身上的时候,有片刻的停留。然后走向了甜品店的大门。   ……这真是令人惊喜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温舍爷爷~~~    ☆、第六十一章 忆往昔   派普走进甜品店之后,并没有急着和老战友寒暄,而是先和伊芙琳打了招呼。   “伊芙琳,好久不见了。”   “您好,派普先生。”伊芙琳完全没能想到会在这个场合见到派普,特别是身边还坐着温舍。她有些措手不及,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她不知道派普和席格德回家之后有没有谈过什么,如果有的话,她猜想这次对话一定不会很愉快。伊芙琳总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但又觉得欲盖弥彰。思来想去,只能怪自己总是无法克制感情。她的心情总是随着派普的举动摇摆,也许他会一直这样影响着她,从前几世开始,到这一世、下一世,乃至下几世。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和父母一起回来的?”派普问道。   “嗯。开学前我们就回去。”   “埃尔克总是提起你。暑期不能和你一起游乐,她很是遗憾。”   “其实我也很想念埃尔克。也许寒假我可以留在斯图加特。对了,您怎么会在慕尼黑?”   “出差。”   “你们认识?”被忽视的温舍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当年,他并不知道奥菲利亚的心上人是派普,更不知道他们相恋的事。虽然他曾有过猜疑,但并未能证实。所以,他认为伊芙琳的这张脸孔带给派普的冲击一定不如带给自己的大。可现在他注意到派普看向伊芙琳的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带着几分眷恋、几分无奈、还夹杂着几分矛盾,他的心中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直觉又一次告诉他,派普和奥菲利亚也许真发生过什么。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无比自然地谈话,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他是我同学的父亲。”   “她是我女儿的同学。”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说完后又彼此对视了几秒。温舍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换个地方怎么样?”派普环顾了一圈甜品店不大的空间。这里更适合小孩子。又看了看伊芙琳快要吃光的冰淇淋和热松饼。温舍这家伙居然想起带她来吃这个。和温舍不同的是,派普很清楚当年温舍对奥菲利亚的热烈追求,他还曾经因为温舍而猜忌过奥菲利亚。他相信温舍一定也是因为相似的脸才接近的伊芙琳,而同时摆在两人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即便他们再如何对奥菲利亚念念不忘,也不可能和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发展一段罗曼史。即便派普很清楚,她的身体里住着奥菲利亚的灵魂。   “我同意。”温舍点点头,他拿起随身的物品,示意伊芙琳和他们一起离开。   “我,我还没吃完呢……”伊芙琳腹诽着两个大男子主义的家伙,又不愿意当夹心饼干,只好拿食物做借口,“你们聊你们的,我可以不用跟着了吧。”   “再给你点一份别的。”这一次,是派普和温舍异口同声。伊芙琳被惊呆了。   “你不要自己在街上乱晃,一会儿我送你回家。”派普说道。   “现在是白天,不会有危险的吧。”伊芙琳想起放假前的一个夜晚,派普帮她解围的事情。当时他就告诫自己要提高警惕。自此之后,她真的很少在晚上独自出门了。可现在是白天,他为什么还是那样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白天并不比晚上更安全。”   这个理论伊芙琳在现代听过,据说白天QJ案的案发率要高于晚上。她只好无奈地表示听从组织安排。   跟着两个大叔来到了一家看起来格调很高的咖啡馆。伊芙琳坐在两人中间。她感到浑身别扭,又想起第一次和派普啥啥啥还是由温舍的一张画做的催化剂。她的双颊染上了一层绯红。派普自是不知她的想法,只是低声问她想吃什么。伊芙琳毫不客气地点了好几种甜食,惹得温舍一阵轻笑。   无视掉两人各异地表情,伊芙琳开始专心致志地消灭起眼前的香蕉船,装出一副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了支起的耳朵里。   “什么时候出来的?”这是派普在问。   “48年。”这是温舍在答,然后又问,“你呢?”   “去年圣诞节。”派普的口气带着几分嘲讽。伊芙琳想起他在监狱中度过的十年最美好的时光,心中一阵恻然。吃东西的速度放慢了许多,只是无意识地拿勺子搅着冰淇淋。   “再不吃就化了。”派普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伊芙琳抬眼看去,湖蓝色的眼睛里尽是温存和爱怜。伊芙琳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直直地看到他心里去。这一刻,她觉得他是明白她的心意的。   温舍看了一眼两人,不动声色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美国人给你什么罪名?”   “屠杀战俘。”   “他们赢得了战争,随便怎么说了。”温舍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迈尔也是同样的罪名。加拿大人也关了他十年。要不是因病保释,估计还要多关一阵子。”   “他怎么了?”派普还是很关心这位昔日的战友和上司的。   “心脏不太好。”   “那可要注意了。”   “家里人还好么?”   “都还好。你怎么样?又结婚了么?”派普看了看温舍无名指上的戒指,“看来是结了。”   “我已经有三个儿子了。明年我的第四个孩子将会出世了。希望这次是个女孩,男孩子们太调皮了。”   伊芙琳被呛了一下。她拿起餐布,捂起嘴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派普和温舍同时问道。   当你的妻子真辛苦。伊芙琳一边咳嗽一边拿眼睛瞟温舍。你这是要搞出个足球队来啊!派普仿佛知道她想什么,左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两下。眉眼间是掩饰不住地促狭笑意。   “没什么,你们继续。”伊芙琳终于顺通了气。低下头继续消灭食物。   “我们有多久没见过了?”温舍问道。   “从……43年开始?”   “对,43年。你被调往意大利。等再回东线的时候,我就去参与组建青年师了。”   “竟然12年了…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派普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惆怅。   “我总是梦见青年师的那些孩子们……他们都那样年轻……却永远回不了故土了……”温舍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伊芙琳感受到两人低落的情绪。只能继续默不作声。那场战争让无数人死去,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幸存的人们一生都活在失去至亲至爱的阴影里,而当年为了帝国理想殒身不恤的人们,如果看到第三帝国最终的结局,是否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你们后悔吗?”在伊芙琳的大脑还没有意识制止自己的时候,她已经问了出来。很多年以前,她曾经试图打消过派普参军的念头,也曾在战时向他暗示过德国悲惨的结局。她终是未能阻止他的脚步。战争结束了,他曾追随的人早已变为了一抔尘土。他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付出了十年韶华,而他的同袍们付出了生命。她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后悔过。这个问题,她同样想问温舍。   派普和温舍闻言一愣,四只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伊芙琳身上。他们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在认真地思考着。伊芙琳其实已经猜到了他们的答案,也许每一个曾经骄傲的帝国军人都会给出同样的答案。不论后世如何评论希特勒和他的党羽,但都不该苛责为国征战的军人。因为他们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况且理想本身无罪。   “不。”   “不后悔。”   意料之中的答案。伊芙琳的眼眶有些发热。希特勒何德何能,能拥有这么多誓死为国的军人,又何德何能,肆意地挥霍着他们宝贵的生命,去完成自己不切实际地梦想,满足自己过于膨胀的野心。   尽管前几世的自己一直拼命想要派普远离战争,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同样爱着他这份为理想而执着的心。   那天下午,派普和温舍聊了许多。他们聊过去、聊现在。却绝口不提将来。这些背负着骂名的曾经的党卫军,恐怕谁都不敢随意奢望自己的将来吧。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伊芙琳的身上,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听到的话是派普在说“春醒”。她记得那时候温舍已经被俘虏了,没能参加这场战役,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又被放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连续的颠簸让她逐渐清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汽车的后座上。此刻已是夕阳西下,她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发现是派普在开车。   “温舍呢?”她问道。   “回家了。”   “哦。我们现在去哪儿?”   “送你回家。”   “我饿了。”   “……你母亲会为你准备晚餐的。”   “他们去探望朋友了,很晚才会回来。没有人给我准备晚餐。”伊芙琳撅起嘴,撒娇似地说道。   “那怎么办?”派普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问道。   “我邀请您去我家。”伊芙琳笑嘻嘻地说道,“我们一起准备晚餐。”   派普想要拒绝,但这个邀请诱惑力太大了。他一直怀念着奥菲利亚为他洗手羹汤的那个晚上。   “我不会和她有任何逾越之举的,只是吃顿晚餐而已。”他这样对自己说。然后他接受了伊芙琳的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  迈尔葬礼。   使劲揉揉眼睛,一起来玩认人游戏~~~   出狱后的派普也很少参加聚会 不过迈尔组织的这一次他倒是参加了 关于老兵互助的   迈尔和迪特里希已经发福到不忍直视了哈哈哈哈哈    ☆、第六十二章 咫尺天涯   派普跟着伊芙琳走进了她的家中。这是一间复式公寓。室内一尘不染,整洁有序。看得出这家的女主人很勤劳,也很爱干净。伊芙琳请派普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了一本相册给他看,自己则跑到厨房去忙活了。   派普随意地翻看着相册。看到了伊芙琳从一个小小的婴孩成长为妙龄少女的过程。恍然间,他觉得这就是奥菲利亚的成长史。他从未看过奥菲利亚的相片,他唯一保留着的,就是他们两人的合照,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现在在这里,他的遗憾得到了弥补。   翻过了相册,派普走到厨房,靠在门边看着忙碌的伊芙琳。记忆再一次重合。时光从他的少年时代穿过,一直流淌到他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期,又在不惑之年停驻。总有一个女人站在这里。时间是一个轮回,勇气是一种热情,热情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站在这里。   “大叔,过来帮忙啦!”伊芙琳感受到派普的注视,她岂能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她不想让气氛变得太过沉重,只得故作轻松地招呼着。   “你平时经常自己做饭吗?”派普走进来问道。他洗干净手,准备剥开一颗卷心菜。   “不太经常。有时候父母不在家,就自己做了。”伊芙琳细细地切着肉丝,无数记忆的碎片排山倒海般蜂拥而至。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想起了在巴黎那段你侬我侬的日子,又想起了十五岁的派普倔强的模样。她仿佛又看到了年幼的派普,毫无城府的灿烂笑颜,在睡梦中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   泪水模糊了双眼,锋利的刀刃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上。   “哎呀!”伊芙琳痛叫出声。派普急急忙忙地抓过了她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皱眉,“医药箱在哪儿?”   “客厅的橱柜里。”   派普拉着她走到客厅,细致地为她包扎伤口。伊芙琳想起他为她脚踝上药时的情景,脸上一阵发热。不过这一次,派普很镇定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你什么都不用管了。还是我来吧。”他说道。   “可是……”为心爱的人下厨是一种享受,她实在不愿放弃这片刻的只属于他们之间的欢愉。   “你想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做出来。”派普坚持道。   伊芙琳镇定地报出了几道菜名。都是她曾经做给派普吃的。派普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厨房。   不过半小时的功夫,几道菜全部摆上了餐桌。伊芙琳迟疑地品尝了一口,竟然和自己的手艺十分相近。她颇有些震惊地看向派普,却见他唇边泛起了一丝带着苦涩的笑容。   “吃了这么多回,总该记住了。”   她弯了弯嘴角,眼泪却落了下来。原来他早就认出她了。而他也很清楚彼此对对方的认知是相同的。   “可惜时间不够用了,不然我还能做香菇瘦肉粥的。”他说道。   她干脆哭出了声。   他们错过了那一生,现在又要错过这一生。那些额角相抵的细语,那些触上便不肯放开的拥抱,那些痛楚却无法躲避的缠-绵……忘川从不告诉她,这一切何时结束。她只能把每一次分离都当做最后一次,把每一次再见都当做再也不见,每一次的午夜梦回都告诉自己已经结束。   在柏林的那个夜晚,他回身凝望她的那一刻,便是他们的永远。她把那一刻的永远,当成生生世世的永远。她无谓多贪,她只是留恋。   在道具间里,当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时,她希望他的温度可以再多贴近她一些,再久一些。这可以让她不再恐惧。   她不想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他,她害怕再也看不到他的脸庞。她只是想和他一直并肩走下去,直至终老。她不明白到底哪一步走错了,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错身而过。每一次生命的尽头,她总是忍不住回望,她发现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他们下一次的相遇。   “别哭了,奥菲利亚。”他终于唤出了那个名字,却是无比平静。她抬眼看去,湖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眼眶酸痛,却再也没有更多的泪流下来。他不会再爱人了,他已经不会爱了。他生命中最意气风发的二十几岁已经永远沉入时光的深处,那里有一个同样年轻的奥菲利亚陪伴着他。那是只属于他们的回忆,即使是现在的她也不行。   “不哭了,我都快要饿死了!要赶快吃饱了!”她擦了擦眼泪,大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他吃得很少,只是用眼光细细描摹她每一寸轮廓。他在透过她怀念那时的奥菲利亚,她想告诉他,她一直是当初的那个奥菲利亚,她从来没有变过。但他已经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太远,再没有回身的余地。   也罢,一辈子,这样也就过去了。   “有时间的话,经常来家里做客吧。埃尔克一直不是个特别开朗的孩子,这是我的错。她喜欢你,愿意和你做朋友。”他淡淡说道。   “我想,你的妻子未必会欢迎我的到来。”她苦笑道。   “她……你不必多虑。”派普显然不愿意就这个问题深谈。伊芙琳总觉得他和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状况,而且是因她而起。派普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她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对不起她……”伊芙琳发自肺腑地说道。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我们对不起你。”派普的声音有些异样,伊芙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没能获得更多的讯息。   “我希望你能和埃尔克一起长大。我能够亲眼看着你们嫁人、生子,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希望你能一直在这儿,一直开心快乐的活下去!”派普紧紧抿着嘴唇,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先是玛格丽特,而后是迈尔夫人、奥菲利亚、奥蒂利亚,今生在他面前已经上演了太多次的生离死别,他不再确定是否仍有勇气面对。   “我会努力的活下去。能够得见你白发苍苍,额头皱纹丛生,直到你安然辞世。约亨,我会努力的。”伊芙琳郑重许下了承诺。她知道自己还是会死,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在活着的时候,努力过好每一天。   派普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枚蓝色发夹,走到伊芙琳身边,轻轻地别在了她柔顺地金发上。伊芙琳眼中含泪,抬头望着派普。他的心在时间的长河中逆流而上,停在了缔结了永恒的心锁桥上。在那里,他与她翩然起舞。随着裙裾的旋转、飞翔。他忘却了一切烦恼和忧伤。那时他们正相爱。那时他们正青春年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繁花落尽   伊芙琳的葬礼是在一片烟雨迷蒙中进行的。陵园中的杉树轻轻摇曳着翠绿的叶子,在一滴滴雨珠的冲刷下渐渐垂下树枝,一片清冷中透着几分凄凉与黯然。雨一直在下,雨珠密集地打在平静的草坪里,仿佛是上天落下的泪水。泪珠连成雨丝,在清寒的斜风中缓缓飘舞。   伊芙琳的母亲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她站在女儿睡着的棺椁前哀恸地哭着。伊芙琳的父亲颓然地站在那儿,双眼无神,像是失去了魂魄。埃尔克靠在母亲怀里嘤嘤哭泣。每个人的脸上皆是肃穆之色。除了雨水冲刷地面的声音,出席葬礼的亲友都在沉默中哀悼着这一朵过早凋零的花蕾。   “安息吧,我的爱人。你的灵魂将会延续。你的诞生与你的生存是为了传递那希望的诗篇,直至永远。将泪水献给你,这是崭新的爱语。我们将感谢你给予过我们所有幸福的日子。你的灵魂已经远离,进入了永恒的光辉。正因为痛苦,我们才找到生活的意义……愿你的灵魂能在主的世界重生。”   牧师低沉平缓地声音在空旷的陵园中回响。人们纷纷上前,将花束扔进棺椁。为逝者寄去最后一缕哀思。   派普没有参加葬礼。他没有办法参加。他怕自己会当场崩溃。几世轮回,她又一次因他而离去。   保时捷公司的一名高管曾经做过盖世太保。派普和他曾有过接触,知道这个人做过的一些骇人听闻的行径。战后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成功洗白了自己,并进入了保时捷公司高层。派普的到来令他如临大敌,他总怕派普会跳出来揭发他曾有的罪行。他一直想找机会让派普消失在自己面前。派普突出的业绩让董事会考虑将他提升为高管,这个曾经的盖世太保坐不住了。他的名望和地位受到了双重威胁。派普的存在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令他行不安稳,夜不能寐。终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找到一个盖世太保队伍中侥幸逃脱罪责的亡命之徒,那个人战后的生活异常窘迫。他给了他许多钱,要他趁派普在慕尼黑出差的间隙将他射杀。之后可以顺理成章地将这个事故推卸给国内激进的反纳粹主义,毕竟派普的案底不是个秘密。那个人收了好处,一路跟着派普到了慕尼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趁派普回酒店之际动手了。没想到一个少女从酒店大门附近突然间冒了出来,拉着派普说起了话。他不想浪费这次机会,冲上前去扣动了扳机。枪声响了,倒下的却是少女。她发现了他,抢先一步挡在了派普的身前。杀手没有第二次机会,他落荒而逃。只留下闻声赶来的酒店工作人员,以及派普和在他怀中逐渐冰冷的少女。   那一晚,她守在酒店门口,只是想归还那枚蓝色矢车菊发夹。她希望它一直陪在他身旁,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她曾经巧笑嫣然地模样。当她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反应。她要保护他,她的约亨一定要安然无虞。同样的死法她经历了两次。这一次,竟也感到不那么痛苦了。   他已不再奢望与她长相厮守。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平安幸福的走过这一生。然而上帝再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打碎他的梦,直接而狠毒。从再次相遇的时候开始,她是不是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他对她微笑的时候似乎看见了她眼底有泪光,却藏起来,不肯让他知道。   又是一个仲夏,她带着留恋与不舍,在他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再也看不到她,听不到她,一生的执著期盼化作烟云。   她始终是孤单,无人陪伴。他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忘记了她的样子,她的微笑,她说话的声音,她会在哪里哭泣。   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将快要难以遏制的算热生生逼回心底。他早已不再有泪。   她还是离开了,又一个她离开了。他救不了任何一个,他始终有心无力。   这一生,他总是在被迫失去很重要的东西。每一次,都在他人的泪中获得新生的勇气。浮生如此沉重,总在不断追逐又不断失去。居然会有人管这一切叫成长、叫历练。   记得谁说过,前半生不回头,后半生才不后悔。他明明没有回头,可为什么还是后悔。他后悔总是记得她的样子,她的微笑,她说话的声音。他后悔自己为她带来的一切。他一直不能放弃,不愿放弃。忘不掉,又救不了。他后悔自己保护不了她,他后悔自己没有办法阻止一次次的生死别离。   “尽管我竭尽全力,只是越来越多地失去你。尽管往昔已经远去在你的记忆。   但是,你死在我的怀里,我陪你走到了最后。   而最后的最后,我想和你说一声晚安。   翌日,我会再一次看见你。”   ------------------------------------   命运即使反复给她和派普机会,他们仍然没有办法改变。真残酷,这根本就是在拿众生取乐。   她端坐在忘川对面,冷眼看他带着怜悯的表情。   “你怨恨我。”忘川说道。   “我已经习惯了。”她笑。   “其实你怨不得任何人。这一切,都是你欠的债。”   “我欠谁了?我欠了多少债,需要用五次轮回偿还?算上本命,我已经死过六次了!到底谁这么恨我!要我生生世世不得安宁?”她声嘶力竭地发问。   “你会知道的。”忘川笑着回答。   “呵呵……”她冷笑。   “不会总是这样的。这一次,你会得到他最无私的爱。”   ---------------第五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部,女主又小了十岁... ☆、第六十四章(最终章) 我最可爱的约翰娜   1975年。法国小镇特拉福斯。   这是一个安静古朴的小镇。全镇只有大约300个居民,一条主街、两家商店、一个旅馆和一座教堂。居民们在这里悠然自得地生活着,每一天都过得舒适祥和。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潺潺流过这座小镇。河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中生活着一些可爱的小动物,有时会淘气地在草丛里跑来跑去。一座木制的小房子就坐落在树林中,被繁茂地树木环绕着。房子的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妇和他们的两只爱犬。夫妇两人体型清廋、精神矍铄,每天的生活惬意自在。他们总喜欢待在在户外,特别是男主人。他会在树林里预备冬天的木柴,采蘑菇,给鸟儿们准备喂食的巢。晚上,夫妇两人会坐在壁炉前欣赏交响乐。男主人叼着他最喜欢的林肯牌烟斗,女主人的手里端着一杯红茶。时间就像沙漏,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流逝着。这对夫妇在这里已经生活了6年。不论在身体还是心灵上,他们都得到了平静。   儿女们有时会来探望父母,他们会充分享受一家人难得团聚地一刻。男主人最喜欢看到他的小孙女,金黄色的软毛被梳成两条细细的小辫子垂在肩膀上,又大又圆地蓝眼睛闪着晶晶亮的光芒,粉嫩嫩肉呼呼地小脸儿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容,十分惹人疼爱。男主人总是把这个小小人儿抱在怀里,亲吻她柔软的面颊,用无比溺爱地语气说着“我最可爱的约翰娜,你真是神的恩典!”小女孩用细嫩地手臂,搂住男主人的脖颈,轻轻地嗅着他几十年如一日的,身上淡淡地肥皂味。   “我最喜欢爷爷了。”她奶声奶气地说道。每到这时,男主人就会露出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约翰娜只喜欢爷爷,不喜欢奶奶吗?”女主人在一旁笑着说道。   “我喜欢奶奶,但是最喜欢爷爷。”小姑娘用脸蛋蹭了蹭男主人的脸,他的胡茬从来不会扎疼她。男主人轻轻拍着孙女的后背,就像哄婴儿一样摇晃着她的身体。小女孩很喜欢和爷爷这样的互动,笑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   “约亨,我都要嫉妒你了。”女主人打趣道。   “爸爸,约翰娜说一定要来这里过五岁生日。还说一定要和你一起逮到一只小兔子,然后带回慕尼黑养。”和父亲有着如出一辙的脸孔的年轻人说道。他是一名银行家,和家人定居在慕尼黑。   “哈哈,我一定帮助我的宝贝约翰娜捉到一只小兔子!”男主人湖蓝色的眼睛里尽是温暖宠溺地笑意,他又亲了亲孙女的小脸蛋儿。“我从镇上订了蛋糕,约翰娜一会儿一定要许愿啊!”   约翰娜使劲点了点头。蓝色的瞳孔中映出爷爷满足的笑脸。   6年前,派普和席格德搬到了特拉福斯。因为他曾经的身份,他经历了两次不愉快地更换工作的经历。还于63年再一次走进法庭澄清自己,罪名是他43年在意大利北部曾有过屠杀平民的行为。他对自己的祖国失望透顶,对这个可以宽容一切却唯独不能宽容一个老兵的社会失望透顶。他为这个国家奉献了6年,却要用整整25年的时间来接受惩罚。他厌恶了城市浮光掠影的生活,厌恶了由于他的过去而导致的无休止的控诉和批评。于是,他决定远离。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很正确。他和妻子终于度过了几年宁静平和的生活。   孩子们陆续长大成人,组成了自己的家庭。他的儿子海因里希拥有了自己第一个孩子,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派普亲自为她取名为约翰娜,意为上天的恩赐。他非常疼爱约翰娜,就像当年他疼爱埃尔克和西尔克一样。而约翰娜总像是个牛皮糖一样黏着他,喜欢窝在他怀里静静地待着。海因里希因为工作繁忙,不能经常来探望父母。派普总是会抱怨自己看不到他的小天使。而小小的约翰娜也总是哭着闹着要找爷爷。于是,只要海因里希一有空闲,就会带着女儿来到特拉福斯,让他们祖孙二人团聚。   派普喜欢抱着约翰娜,给她讲故事。约翰娜从小就表现出了派普家族遗传中过人的聪慧,即便那时候还不会说话,也能咿咿呀呀地应和着派普。而当派普坐在炉火边做一些翻译工作时,约翰娜也能安静地躺在一旁。圆圆地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爷爷,困了就会自己睡觉。从不像其他小孩那样吵闹。   派普喜欢约翰娜身上矢车菊的味道,喜欢她亮晶晶的眼睛,喜欢她金黄色的发辫,喜欢她甜甜地微笑。他似乎用尽了全力在疼爱自己的孙女,而约翰娜也似乎用尽了全力在爱自己的爷爷。   今天是约翰娜五岁的生日。海因里希和妻子一早就带着女儿出现在了特拉福斯的木屋里。约翰娜迈着小腿欢快地奔向了派普,爬上他的膝头,再也不下来了。派普乐得她这么黏人,搂着她说了一天的话。   到了晚上切蛋糕的时候,约翰娜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默默地许了个愿。然后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我的小天使,你许了什么愿啊?”派普凑趣地问道。只有约翰娜在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开怀。家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好奇的看着这个机灵的小姑娘。   “我只告诉爷爷!”约翰娜眨了眨清澈无邪地大眼睛,伸出小小的胳膊要派普抱。   派普喜笑颜开地抱起了孙女,又亲了亲她的小脸儿。   “爷爷,我想嫁给你。”约翰娜凑在派普的耳边轻声说道,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可奈何的哀伤。   派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慈爱地笑了起来。   “我答应你。”   派普抱着约翰娜温柔地笑着,约翰娜背对着所有人,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完------------------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的构思截止到约翰娜落泪便结束了。整篇作品的基调都是哀伤的,直到最后。   但鉴于亲们的墙裂要求,还是安排另一种结局吧~~   河蟹社会,要HE~~~(*^__^*)   又:胡秃特的忌日~~纪念一下。   PS,请墙裂关注作者的新文《温舍大爷,您悠着点!》   这一次是温舍中校反穿到现代的诙谐作品~具体啥时候开篇呢...静候佳音吧~~!!MUA~~~   JJ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299895 ☆、第六十五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Happy Ending   (接上一章)   “爷爷,我想嫁给你。”约翰娜凑在派普的耳边轻声说道,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可奈何的哀伤。   派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慈爱地笑了起来。   “我答应你。”   派普抱着约翰娜温柔地笑着,约翰娜背对着所有人,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   “你还记得宋尹维么?还有罗梓瑶?”   “宋尹维?罗梓瑶?”她蹙眉,从脑海里搜索到了一个过于遥远的回忆。“他们怎么了?”   宋尹维是林婉瑄的男朋友,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被林婉瑄发现他和自己的好朋友罗梓瑶有染。也正因为如此,才造成了林婉瑄灵魂的穿越。   “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你欠的债。”   “记得。现在我已经死了七次了。我想,一切已经结束了。”她落泪叹息。   约翰娜在6岁的时候因病去世,海因里希对派普隐瞒了消息,只说她病了。几天后,派普所居住的木屋被极端分子袭击并点燃,在大火中,他举枪还击。并像一名战士一样,在战斗中死去。他终于登入了瓦尔哈拉的殿堂,和他的战友们相聚。至此,林婉瑄陪伴着派普走完了他的一生。她没有一世能与他长相厮守,他们相爱,却错过了一次又一次。   “人生如雾亦如梦,缘起缘灭还自在,情深缘浅不由人,有情无情苦种情”。现在,她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   “不,并没有结束。”   “什么?”   “宋尹维对你的背叛是注定的,你也注定为此而丧命。因为你曾让一个女人尝尽被丈夫背叛的滋味,你欠她的,需要偿还。你必须要忍受一次次相爱却不能相守的痛苦,正如同那个女人必须要忍受一世的绝望。”   “你是说席格德么?”她问道。   “对。她其实也是罗梓瑶。只不过,这一次是她赢。”   “可,可是,是因为我被宋尹维背叛,所以才……然后才遇到派普,然后才……”她糊涂了,这根本就是个分不清因果的死循环。   “一切都互为因果。不过随着七世完结,这一切都可以终止了。”忘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   “我明白了……”她又一次落泪了。这也许是她与他之间最好的结局。   “不,你不明白。一切都会终止,历史也会改变。我没有想到你坚强地走完了全部六世轮回。很多人走到第三世,或是第四世,就因为受不了这样的痛苦而自戕了。”   “很多人?”   “是的。我说过一切皆有定数。不仅是你,众生皆如此。”   “你说历史会改变?”   “你坚持到了最后,你还清了你所欠的。自然会得到另一种结局。”   “什么样的结局?”她擦干眼泪,眼中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冀。   “你会知道的。”   ---------------------------------------   一阵闹铃声将林婉瑄惊醒。她慢吞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迷蒙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又置身在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顿时睡意全无,直接赤脚跳到了地板上,仔细观察着屋内的一切。书桌上的一幅被镶嵌在相框中的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个金发碧眼容貌秀丽的少女正坐在一条长椅上对她微笑。林婉瑄马上跑到镜子前,发现自己的灵魂再次进驻到了一个陌生人的身体里。   这是什么地方?林婉瑄走到窗前,掀起窗帘向外看。外面灰蒙蒙的一片,此刻尚是黎明时分,晨光还未现身。   什么人上这么早的闹铃?天还没亮起床做什么?林婉瑄正在思索间,房门便被敲响了。门外的人似乎很着急,敲了几声见无人应答,干脆直接闯了进来。林婉瑄定睛一看,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正一边整理着身上的礼服裙,一边火急火燎地对自己说道:“奥利维亚,都几点了?别磨蹭了,快点洗漱、化妆吧!”   “啊?”林婉瑄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风一般的女子,未作出任何反应。原来这一世她叫奥利维亚。不同于以往的穿越,这一次她对这具身体之前的情况完全不了解。所以没办法回应女孩。   “别啊了,快点行动起来啊!”女孩整理好了裙子的褶皱,又扯了扯裙摆。继续催促着林婉瑄。   “行动什么?”   “奥利维亚,你睡了一觉怎么脑子睡傻了?你今天要结婚啊!派普已经去教堂布置准备了,几小时后宾客们就要陆续出席了,你再不抓紧时间会迟到的!”   “派普?”林婉瑄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是他吗?还会是他吗?   “你还真傻啦?”女孩惊奇地瞪着林婉瑄,不由分说把她拖到了洗手间,一边盯着她洗漱一边说道,“你就算是傻了,今天也得嫁给约阿希姆·派普!”   正在洗脸的林婉瑄被自来水呛住了,引得一阵猛烈地咳嗽。嫁给约阿希姆·派普?嫁给约阿希姆·派普!   “你看看,一提起你家约亨就激动不是?”女孩摇头晃脑地说道,顺便拍了拍林婉瑄的后背。   约亨…今天是她的婚礼?她要嫁给约亨了?太过幸福的消息让林婉瑄一时无法消化。她止住了咳嗽,愣愣地对着镜子发呆。   “别发呆了!快点化妆去吧!”女孩又“强行”把她拉回到房间,“强迫”林婉瑄穿上了婚纱,又把她拖到客厅去。一个面带笑意地中年妇人正慈爱地看着她。   “我的丽薇今天一定会是最美丽的新娘。”妇人又看向风风火火的女孩,“海莲娜,辛苦你了。”   这之后,林婉瑄一直都处于游离的状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梳妆打扮好,什么时候出的家门,什么时候上的车,什么时候到达的教堂。就连教堂的草坪上聚集着的各个名流宾客、以及簇拥在一起对着她和家人不停拍照的记者也未能让她回过神来。直到她挽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臂,站在教堂的门口,看到在那一头略带焦急和期盼的神情等待着她的派普,她才猛然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与他曾跨过时间的长河,她与他曾被命运无情地捉弄,生离死别,相爱而不能长相厮守……而在这一瞬间,另一种生活就有了可能。   林婉瑄和父亲在缤纷飞舞的花瓣雨中,走过长长的红毯,父亲把她的手放在了派普的手中。   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林婉瑄着迷地看着即将要成为他丈夫的男人,她相信他可以从自己的眼中看到永恒的坚贞。派普的眼睛一刻也不能从她的脸上移开,他十分高兴地看着她毫不掩饰流露出的由衷的幸福。   他们在圣坛前站好,神父慈祥地微笑着。林婉瑄和派普跟随神父念完婚礼誓词,庄严的向对方说出“我愿意”。来宾席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派普将新娘举了起来,抱着她转了个圈,同时他们心醉神迷的接吻。   林婉瑄的身体在派普的怀里微微颤抖着,她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派普将她放开了一些,用手指温柔地擦拭着她被泪水沾湿的脸颊。   “丽薇,你会后悔么?后悔现在的选择,后悔嫁给我?”他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样的硬朗而富有磁性,在面对她的时候,永远是那样温柔。   “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的,约亨。”林婉瑄直直地向他的心底里望去,她经历了七世人生,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喜悦甜蜜,她坚持到了最后,她还清了所欠下的所有,她得到了另一种结局,一个她早已不敢再奢望的结局。   “约亨,你从来都不会知道,这一刻我等待了多久。”   “我也是。”   一切的痛苦别离已经过去,她与他终得圆满。她终要冠上他的姓氏,与他携手走过漫长的岁月年华。   此时他们正相爱,此时他们正青春年少。   ————————全文完————————   关于奥利维亚和派普的故事,请移步《烽火情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团圆结局~~~~撒花~~~~~~~!!!!!!   PS,请墙裂关注作者的新文《温舍大爷,您悠着点!》   这一次是温舍中校反穿到现代的诙谐作品~具体啥时候开篇呢...静候佳音吧~~!!MUA~~~   JJ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299895 ☆、后记   又一篇小说完结了!自己先要欢呼雀跃一下!   这是我第二篇二战题材的小说,也是我所有小说中最纠结最虐心的一部。小说的灵感来源于《本杰明巴顿奇事》。和里面的男主人公一样,我们的女主人公林婉瑄越活(穿)越年轻。同样不可避免的,他们和各自的爱人真正甜蜜幸福的也只有那么一小段时光。生命如此纷繁复杂的交错,只用一次逆行就被表现得一丝不挂般彻底。自认没有杰拉德或芬奇的本领,能将历史大环境下小人物的经历表现得如此有张力。我所努力表达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爱情故事。我们每个人都是某人一生的至爱。无论你是否离开,是否爱上别人,是否越长越年轻。派普和林婉瑄亦如此。不论她是奥菲利亚,还是其他人。   这部小说的构思其实早在一年多前,也就是《烽火情天》完结之后就形成了。但由于作者本人比较懒(汗|||),加上又写了另一部关于阿拉贡的公主胡安娜的故事《爱至成伤》。所以迟迟未动笔。直到遇到了教主大人……她敦促我威逼利诱我开始动笔。过程比我想象得顺利许多。也许是构思已久的原因吧。在此要谢谢教主大人!   除了教主大人,还要感谢所有一直支持我的读者们~~(鞠躬Ing~~~)特别是从《烽火情天》一路追来的盆友~~~(飞吻ing~~)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难得有同好愿意静下心来阅读不那么胡来的二战言情文(自夸Ing~~)。   派普是作者的心头好,虽然有不少人都认定作者的真爱是温舍……那么如果我还有精力的话,就来写一部以温舍为中心的文好了。写成什么样概不负责fufufufu~~~   这一次不想写太长的后记了(因为懒嘛…),那么就在此祝大家都拥有一个平安幸福的人生吧~!还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派普~!   2014.10.25午后   作者有话要说:  PS,请墙裂关注作者的新文《温舍大爷,您悠着点!》   这一次是温舍中校反穿到现代的诙谐作品~具体啥时候开篇呢...静候佳音吧~~!!MUA~~~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